被法警控制住的田宗泽 法院供图

法院工作人员在病房清点物品  法院供图

田宗泽被带离法院 法院供图

爱妻突患眼疾 医院建议转院被拒

推开田宗泽老人的家门，便会看到摆在书桌上他亡妻杨玉芝的遗像，不染一尘，除此之外，屋内的其它角落，则是这位独居老人堆放的杂物。

田宗泽今年76岁，据其称，因为结婚晚，他和妻子就没要孩子。他们从山东亲戚家过继了一个男孩，但养子一直随亲生父母生活在山东，妻子成为田宗泽最亲的人，“我俩感情特别好，连邻居都羡慕。”

2008年4月，杨玉芝的视力突然下降，看东西模糊，田宗泽赶紧将妻子送到了中国中医科学院眼科医院（下称眼科医院），经专家会诊确诊为“多发性硬化症”。

“多发性硬化是一种神经系统疾病，我们建议他转到宣武医院治疗”，眼科医院的主治医生说，这个建议被田宗泽拒绝。2009年1月，医院为杨玉芝办理了出院手续，但是夫妻俩将三人间的611号病房改造成了自己的家，并在病房内开灶做饭。

田宗泽并未向记者提及“拒绝办理出院手续”的事情，他只说了句，“去不了别的医院，其他医院病床紧张”。

妻子离世 老人认为过错在医院

在病房住了三年多后，2011年4月，杨玉芝的病情突然恶化，“她视力下降的非常严重，但是还能看清一点东西”，田宗泽说。

田宗泽回忆，第二天早上，医生为杨玉芝注射了西药，“注射完之后，她像发了疯一样，一开始是呼吸受阻，到后来她眼睛就完全失明了，再后来还出现骨折的情况，身体也瘫痪了。”

杨玉芝骨折和瘫痪，医院称是杨玉芝在病房内活动时不慎摔倒导致。

面对妻子急转直下的病情，田宗泽称，自己曾竭力阻止医生使用西药，“西药都是激素，但是他们根本不听。”

当晚，眼科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并建议杨玉芝转院到广安门医院，这次田宗泽没有拒绝，但转院13个小时后，杨玉芝不治身亡，“她的死就是医生不给停药造成的！”

事情到此，完全可以通过医疗鉴定来确定双方责任，但田医院和田宗泽都没选择这一步。

田宗泽说，妻子离世后，眼科医院曾主动找到他，并给出28万的赔偿金额，但田宗泽拒绝，“这笔钱不能挽回我妻子的生命啊！”

强住病房 种菜做饭设灵堂

“我承认我有点极端”，赔偿协议未果，田宗泽又回到眼科医院，并带来了遗像、花圈、横幅，将灵堂设在了医院里，“但是我觉得这是非常理性的办法，我要是当时不住在病房，以后我连医院大门都进不去。”

据院方称，田宗泽在强占病房期间，使用电磁炉在屋内做饭，使用医疗冰箱，擅自破坏医院绿地，开荒种菜，还辱骂医务工作者，殴打病友。

医院的保安有诉不尽的憋屈：“他走到哪，我们就跟到哪，怕他拿刀伤人，怕他上天台自杀”

一名保安告诉记者，田宗泽每天拎着一个黄瓶子在医院晃悠，“我们吓死了，生怕他从外面带进来汽油。”有一天保安偷偷溜进田宗泽病房，这才发现瓶子里都是他攒的尿，用来浇菜地。

“我也不想住在医院，我还被医院的人打，身体也折腾坏了”，田宗泽说，“我必须留在医院，因为医院根本没有从我妻子的事情上得出任何教训，他们根本没有意识到我妻子的死是因为过度使用了西药。我这辈子最痛恨西医！”

医院的妥协,老人的固执，让这场医闹持续了6年。

医院无奈告上法庭 官司打到市高院

在与记者的交流中，田宗泽否认自己从一位丧妻的弱小老人，变成了侵害他人权益的一方。最终，2013年10月，医院将田宗泽告上法庭，请求法院判决田宗泽立即搬离病房。

石景山法院审理后认为，田宗泽与眼科医院已无医疗服务关系，也没有办理合法的住院手续，其行为妨害了医院的正常医疗活动，判令7日内腾退病房。

一审败诉后，田宗泽上诉至市一中院，田宗泽的答辩理由是“医院使用西药，并不听劝阻，导致自己妻子死亡”，法院认为田宗泽的答辩并不属于法律规定的侵犯物权的免责事由，也就是说，如果你认为医院存在医疗过错，可以另行起诉。2014年5月，一中院二审维持原判。

“我不相信法院，谁知道他们和医院是不是有关系”，田宗泽一方面称自己不相信法律，但面对终审判决，他又向市高院提出再审申请。

2014年12月，市高院裁定驳回田宗泽的再审申请。至此，该案了结。

医院虽然赢了官司，但田宗泽却无动于衷，继续住在医院。无奈之下，2014年5月医院向石景山法院申请了强制执行。

法院强制执行 老人回家

对于这样一位倔强的老人，法院的执行也格外小小翼翼。承办法官曲东民不仅多次来到医院劝说，但田宗泽仍不为所动。

2014年12月4日上午，法院联合医院、卫生局、石景山公安分局、公证处等上百名工作人员将整个病区封闭，准备强执。

在与田宗泽的最后谈话中，田宗泽仍拒绝自动搬离。随后，法警与医院保安来到611病房，在公证人员的监督下，对老人的物品进行清点、打包。之后，法警将田宗泽强制带离医院。怕田宗泽撞墙，法警给他带上白色头盔。严冬腊月，医生怕老人会冻着，将自己值夜班穿的军大衣给他披上。

据付晓雷法官回忆，当时有十几辆车，眼科医院还特意派出一支医疗队，怕老人在路上发生意外。

中午，一行人来到田宗泽家，开锁公司已在门口等候，“门口贴满了水电的催缴单”，曲东民说。

执行当天下午，田宗泽再次来到眼科医院，被门口保安拦住。徘徊近一个小时后，他离开了。

老人未获一分赔偿 医院损失巨大

目前田宗泽一人独住，养子在山东很少见面，亲戚也鲜有往来。这种孤单的生活反而加深了他的“讨说法”的执念。

但田宗泽对法律还是充满怀疑，“我早就看透了，打官司根本没有用，“但他又矛盾地称，自己不会放弃诉讼，甚至称自己要把房子卖了也要讨个说法，“我很有信心，因为真相在我这。”

“如果我们有过错，我们会赔偿，但他必须起诉。”院方告诉记者，田宗泽长期霸占病房，造成医院间接损失近900万元，但他们不准备向老人索赔，“200多号病人都在外排队等着住院呢，他却一人霸了三张床。”

6年来，医院称自己做了最大的忍让，“他走了，我们也都松口气了。” 如今的611病房已被彻底消毒、粉刷，新的病人住了进来。

律师：医院、老人做法都不可取

北京盈科律师事务所律师解瑞松认为，发生在眼科医院的这场闹剧涉及到两个问题，一是医疗纠纷，二是老人抢占病房，扰乱医疗秩序，“可以说双方都有责任，处理的方式都不恰当。”

“面对老伴的死亡，如果老人想解决医疗纠纷，应该选择理性的方式，他可以去法院起诉，申请做医疗过错鉴定。”解律师称，如果结果显示医院存在过错，将承担侵权赔偿责任，“如果不做鉴定，谁也说不准医院是否存在过错，老人选择用抢占病房的方式来处理，显然是不合适的。”

从医院角度来看，太过容忍老人的行为，抢占病房不仅损害了医院的利益，也侵害了其他病人的权益。如果他们自认医治无错，在事情发生之初，医院就应当理性果断的提起诉讼，排除妨碍。

“面对医疗纠纷，患者家属闹事、医院息事宁人的态度都是不可取的，必须通过法律途径来理性解决纠纷，这才是正确的选择。”解律师称。

来源：北京晚报 记者：严琪 张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