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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下午六点不到，在书房里就听到附近音乐大作，声浪袭人。说实话，我们楼的建筑质量算是很不错的，隔音很好，我听到的不是音乐的旋律，而是低音的振动摇撼着地板和吊灯。一开始我还以为附近新开了酒吧，因为就算是隔壁或楼下有孩子每天练钢琴、小提琴什么的，我们彼此也是完全听不见的，我想这一定是从窗外远处的低矮建筑中传来的。

到了夜里九点，音乐声和叫喊声更明显了，简直像是个违法的黑酒吧里有几十个人同时嗑药嗨了。我想，我得琢磨琢磨这个酒吧在哪个方向。走到每一间房间里和每一个阳台上打开窗户判断，我终于发觉这声音是从楼下传来的。

打电话给物业。物业说，早就有住户投诉，已经去敲过好几次门了。四个新西兰人叫了些朋友在开派对，看见物业来制止，就假装听不懂中文。特地安排了懂英语的物业去，他们又假装听不懂英语。在新西兰不懂英语，大家取笑道，他们该不会是毛利人吧？

不得不打110找警察，警察来了以后，他们顿时会英语也会中文了。音乐和尖叫声停下来之后简直是夜静如水。我们正打算洗洗睡了，刚从浴室里出来，推土机般的巨声再起，无奈又把警察第二次请过来。这回警察叔叔都恼了，半夜十二点冒着冷风赶过来，对这几个新西兰人说，你们又不是小孩子，这是打算请我们住在这儿，二十四小时管着你们吗？

过了几周，某个周末的中午，邻居们发现我们每一家人的门上都贴了个小纸条，上面用幼儿园水平的中文打印了一句话，大意是：可爱的邻居，今晚我们有个派对，请多多支持。我们挺支持的，集体打了个电话去派出所，预约民警晚上来教育他们，把派对扼杀在摇篮中。

接下来的周末，六点老时间，不是声浪，是浓烟。我们还以为是大楼着火了，到走廊里议论研究了一番，才发现这四个新西兰人正在阳台上BBQ烧烤，牛肉土豆一干食物都在火上油腻腻地散发出焦糊味。这可是阳台不是顶楼平台，更不是野外。天知道他们怎么能在公寓房子里这么有野趣呢？物业不得不再次出马，到底还是撤了他们的欢乐野餐。回复我们的时候，物业大叔还骂骂咧咧地抱怨道，哪个国家来的人，连高层房子都不会住，难道是野人吗？

一个月之后，某个凌晨，我被奇怪的焦糊味惊醒，还以为家里着火了，叫先生一起到处寻找源头，随后发现又是楼下。物业告诉我，新西兰人把厨房改建成面包房，每天背来大量原料，二十四小时烤面包，然后把成品一箱一箱带出去，不知道是用于销售还是什么。为此那一楼层的电路短路了无数次。邻居投诉了无数次。他们也已经干涉了无数次。这一回是烤面包机自燃了，真的着火了，刚刚扑灭。

物业狠狠地说，新西兰人都是什么玩意儿啊，我们有无数理由把他们赶出去，一是群租，二是偷电，三是把民用住房当做工厂……数落了一阵，物业大叔忽然问我，我听你们上次说，他们可能是毛利人？我哈哈大笑说，是开玩笑的，要是他们真的是毛利人，两百年前就是食人族，你们可更要小心啦，每天要点查住户人数，免得被他们吃掉了也不知道。

我说过，我还没有去过新西兰，原本心里对新西兰的印象是《魔戒》里美轮美奂的大地，也许还有精灵和王子。现在我的眼前是一片荒蛮的旷野，几座小板房，穿着兽皮的男女在露天烤肉、架锅做饭、尖声大叫着，同时摇摆着身体。

其实中国人到国外，也难免会有个别的人干出一些不靠谱的事情，你不能要求一个国家或者一个城市的人做到个人素质都一样。像是我去年在欧洲某国停留了一个月，恰逢此前一个和我来自同一城市的作家百般为难当地人，结果我因为她被人责难了整整一个月，前些年在当地大学和图书馆做讲座为上海人赢来的那份尊重都被她几天内全部折腾完了。别人可不管你具体是谁，就像我们在议论那四个麻烦的家伙时，只知道他们是新西兰人。

所以说，在家里任性一些问题还不大，如果要出门，要么保证自己不要做出丢脸的事情要么就干脆预先声明自己是外星人，祸害其他星球声名扫地好了。

本文来源：孙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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