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兰芳的烟斗儿》 - 党国清
人在年幼时,对事物的探索是无止境的,这即是天性又是童性,我也不例外。
人在年幼时,对事物的探索是无止境的,这即是天性又是童性,我也不例外。幼时因为好奇顽皮,没少被父母训责,但却丝毫没有收敛。那时我还住在本家的府邸里,正房自然是祖父住着,其余的东西厢房则按辈分安排。在我的记忆中正房的客厅是最华丽的,但也总有股子潮味和膏药味。一推客厅门便能看到大不列颠工业革命时期的机械钟表耸立正对面,钟表上方悬挂着一幅乾隆帝的御笔狩猎图,据父亲说这幅狩猎图已经碎裂了,只是镶嵌在画框中看起来还算完整。钟表两旁设有红木质的多宝阁,各式各样的老旧的物件有序的陈列在其中。它们以明清时期的瓷器居多,那时的我常常仰着头,隔着上锁的玻璃门,对着这些未曾触及过的物品投放出好奇的眼神。而家中有一物件勾起了我的童趣,它摆在众多瓷器中显得格外突兀,年幼的我叫不上这东西的名字,满心只觉得这粗短的木棍像大象的卷鼻子。在客厅的左侧摆放着两张红木质的太师椅,两张椅子间夹着一张配套的圆桌,圆桌后壁上挂着一张末代皇帝为我曾祖父题写的御笔图,上面写着四个大字“克己复礼”,这大概是对曾祖父的评价。祖父常坐在客厅里品茶,转眼见我盯着此物,便笑着对我说:“这是梅兰芳的烟斗儿。”
梅兰芳?烟斗儿?这似乎并不是我那个年纪里该关心的,只是呵呵一笑就跑出客厅到院子里玩耍了。
十几年前的北京胡同里热热闹闹,每家每户大多都认识,但又不称呼对方的真名字,于是便叫着不知道谁起的“绰号”,这一叫就是好些年,被叫的人也默认了这个称呼。卖菜与磨刀的叫卖声格外悦耳响亮,见面哈个腰问个好想必是不可少的,卖菜的推着一辆二八车,车后座别着两个用竹条编制的大框,里面有少几种的应季蔬菜,沿着胡同的头一直叫卖到尾。这也算是老北京的一种“文化”吧。每天下午父亲会领着我到东直门外的桥头,那是大伙茶余饭后的聚集地,小孩们放着用大纸或黑色塑料布粘在已经固定好的苇杆上做成风筝,桥下的河边坐着一排老人钓鱼,可别小瞧这绿油油的河,里面藏着不少的“好东西”,但他们并不是真正为了钓鱼而来的。大家其乐融融的闲聊着东家长西家短,在科技并未普及人们生活的那个时代,这就是丰富生活的最好项目。
看京剧听评书是我家不可替代的“下饭菜”,或打开电视播到戏曲频道观看京剧节目,或拧开天线拨开收音机听着单田芳先生的评书。一大家的人坐在客厅里无声的下饭,偶尔能听到祖父的咳嗽声。饭后的闲暇时间,祖父会抽一袋烟,填烟草时会先把烟袋朝下向椅子手上磕磕,把上次没抽完的残余敲出来再填满新的烟草。家中烟袋锅子约有十来把,祖父经常换着抽,而烟斗只有一把摆在多宝阁里,那就是 -- "梅兰芳的烟斗儿"。
我家与梅家素有交集,大概从光绪年间就有往来,算是世交,只不过在战乱的年代中,少了一些联系。新中国成立后,梅兰芳回到北京,两家就联系就密了些。祖父常被邀去做客,逐渐就与梅兰芳的儿子梅葆玖成为了挚友,此后时而邀请祖父与其他好友到家中闲聊,饮用些清热的药酒或青茶。
梅兰芳喜烟,祖父也是如此,两人相同却又不同。梅兰芳喜欢抽烟斗,而祖父会更喜欢抽的烟袋锅子,外形不同,抽起来的方法、味道也是天壤之别。梅兰芳先生的烟斗相对做工比较精致,与普通的烟斗不尽相同,时髦的来说属于定制款,大多烟头和尾杆采用石楠木打造,中间杆部采用透明树脂工艺,杆前内镶一朵梅花以示身份。梅兰芳先生常请祖父尝试烟斗,可都被委婉拒绝了。
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梅兰芳先生逝世后,祖父常叹时间如水。自此两家来往便又少了些,但也会偶尔串门,与其子梅葆玖叙叙往事、趣事。梅葆玖后来两次迁居,祖父都去帮忙整理。梅葆玖在搬家的过程中将其父的烟斗赠予我祖父,这次与以往不同,祖父收下了。
二十一世纪初,祖父将这把烟斗交给了我父亲,如今父亲又将它交给了我。据父亲回忆,祖父一直将这把烟斗放在显眼的位置。
时间或许会冲散很多的人和事,如今我们两个家族已经没了联系,以上所述也只是父亲的回忆,故事就此结束,祖父也已经离开了好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