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个路也能挖到恐龙蛋,这座小城堪称现实版“侏罗纪公园”!
2004年,广东河源凭借10008枚馆藏恐龙蛋化石一举拿下吉尼斯世界纪录。16年后的今天,这座粤东北小城并没有停下发掘脚步,恐龙蛋化石数量逼近两万枚。执着的“集蛋者”热情不减、数量不断刷新,但修复和研究难题随之而来,解谜需要的时间和努力与日俱增。
河源恐龙博物馆陈列的恐龙蛋化石。
这是一个“抢救”历史痕迹的故事、一个修复碎片信息的漫长过程,更是一个了解远古的窗口。
20米高小山丘 藏着237枚“恐龙蛋”
早上8点,河源恐龙博物馆馆藏研究部副主任黄志青把草帽和水杯扔上吉普车后座,就向10多公里外的工地开去。6月中旬,派出所的熟人发来微信,说“联新村一工地发现了疑似恐龙蛋化石,你们要不要来看看”。黄志青一下来了兴趣。到工地后果然没有让他失望,施工爆破的石块里已经能看出明显“端倪”。
2020年6月,河源联新村发现恐龙蛋化石现场。
24年前,1996年3月6日,在城南南湖山庄工地玩耍的4个小学生意外发现恐龙蛋化石,打破了这个粤东北小城的平静。随后,河源恐龙蛋化石发掘出现“井喷”,一枚枚、一窝窝形状各异的恐龙蛋化石在各村寨、工地“露头”。
时任河源市博物馆馆长黄东回忆,之前自己恰巧看过恐龙蛋相关资料,“知道这个东西很珍贵”,就赶紧给市政府打了报告。一个星期后,河源市政府发出关于保护恐龙蛋化石的通告,明确施工动土时须报请市博物馆派人到现场考察等内容。通告贴遍村头巷口、工地道路以及红砂岩分布的地区。这时人们才知道,曾经在河源民间流传的“神仙脚印”,其实是恐龙蛋化石脱落后的蛋窝。
根据群众和工地发来的线索,黄东带着博物馆工作人员四处“抢救”,单单在河埔大道就捡了800多枚。
数量之多令人惊讶,且多在山地,黄东咬咬牙用本就不多的经费买了一辆二手吉普车运送化石。随后,黄志青开车载着同事开启了一次次“寻蛋之旅”。河源盆地100多平方公里的红砂岩层,厚度达4000米,到底埋藏了多少恐龙蛋?他们一次次靠近答案,但从未揭开。
“不仅裸露在岩层表面的化石很多,有的山头每层都有,甚至随便施工炸山就能发现。20米高的小山丘一炸开,发现了237枚。”黄东说,“哪怕在河源市恐龙博物馆新馆工地上,都发掘出一窝16枚恐龙蛋化石,至今还有3枚露在馆墙边的石壁上。”
增长几近疯狂。2004年11月,河源市博物馆拥有恐龙蛋化石已达10008枚。次年1月,他们接过吉尼斯世界纪录证书,荣膺世界馆藏恐龙蛋化石数量之最。
荣光之后,发掘仍在继续。四面八方的线索不断涌来,只不过逐渐从电话变成了微信。“这几年派出所经常来消息,有时候抓捕行动也会带上我们。”河源恐龙博物馆馆长杜衍礼说,“有次在一个毒贩家找到了两窝,我和黄志青一趟趟搬回来;还有次派出所收缴了500多枚,附近居民把水桶借给我们才弄回来。”
多年来,黄志青已经练就了深厚的“目测”功底——在同一岩层,从已发掘的点位用肉眼判断找出另一个发掘点,“胜率”颇高。他的车换了两三辆,发现化石也从“兴奋”慢慢转向了“责任”。
“当年的通告的确发挥了很大作用。这些年馆藏的化石起码70%都是群众提供线索找到的。”杜衍礼说,在河源,人们对恐龙蛋化石的认知已经“深入骨髓”。
去年7月,河源9岁的小学生在东江边玩耍时发现破碎的蛋壳化石,一眼就认出来这可能和恐龙蛋有关。随后,博物馆在地下发掘出11枚蛋化石,并判定这些恐龙蛋应该属于白垩纪晚期。
目前,河源恐龙蛋博物馆馆藏恐龙蛋化石已超过1.8万枚。这些化石种类丰富,长条形、棱柱形、椭圆形、扁形、圆形等形状各异,规格从1.5厘米至23厘米不等,大多属于白垩纪晚期。但深埋在城市钢筋水泥下和未开发山区的数量,仍是未知。
修复“历史信息” 命名“黄氏河源龙”
“以前没有那么先进的探测手段,收上来单个的化石也不知道它周围地层环境是怎样的,更别说知道这颗蛋属于什么恐龙了。”面对博物馆里像番薯一样码放的恐龙蛋化石,黄东感到最遗憾的是丢失了“历史信息”,但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多年来,他像一个疯狂的化石收集者,在每一辆挖掘机的车斗下“抢救”化石,和城市发展速度赛跑。
发掘前几年,恐龙蛋化石数量惊人,但迟迟没有见到“龙”的身影。直到1999年龙骨化石和2001年恐龙足迹的发现,远古河源的恐龙生态画卷才徐徐展开。
1999年7月,河源市民林德和在黄沙村的一处荒坡挖出恐龙骨骼化石。黄东立马扩大寻找范围,并带着样本前往北京。经专家鉴定,确认化石为“指骨或耻骨的远端”。当年8月,中科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董枝明、吕君昌等专家来到河源现场发掘,发现了一块长约20厘米的恐龙肢骨化石。
收获令人意外,但由于经费原因,发掘在不久后暂停。近5年后,发掘重启。
伴随挖掘的是旷日持久的修复。靠5块钱一张门票收入的博物馆负担不起太昂贵的修复支出。他们只能买硬度大的高碳钢剔针来“对付”包裹化石的坚硬岩石。河源恐龙博物馆副馆长袁伟强说,对他来说,最大的挑战是修复肋骨和头骨。随着修复难度加大,吕君昌到河源进行指导。吕君昌告诉他:“化石修复最重要的是保留有用信息。”条件所限,袁伟强只能用不太精细的工具一点点将“历史信息”剔出来。修复肋骨他花了3个月,修复头骨花了半年。最终,三具完整的恐龙正型标本得以呈现。经专家研究,这是河源地区特有的一种恐龙,属窃蛋龙类。吕君昌在发表的论文中将其正式命名为“黄氏河源龙”。
随着时间推移,博物馆用于发掘的铁锤换成了地质锤,高碳钢剔针也换成了进口气动枪。接棒修复工作的馆员黄华乐如今在100多平方米的板房里,拿着气动枪像牙医一样,慢慢让化石更加精准地露出本来面目。河源恐龙博物馆已经建立起较为完善的资料系统。每一个恐龙蛋化石的尺寸、重量、地点和层位等信息都清晰记录在案,像一串串加密符号,等待未来一一破解。
黄氏河源龙复原照片。
特殊的粗糙“产房” 拓展恐龙生存范围
尽管我国恐龙蛋化石资源丰富,但学界的相关研究并不多。直到恐龙蛋化石研究专家赵资奎建立起较为完善的分类和命名体系,方向才逐渐清晰。
对于河源发掘出海量恐龙蛋化石,专家认为这和其古地理环境有关,大规模施工也为发现化石提供了契机。恐龙集群产蛋需要一定湿度,湿润的场所能给恐龙提供更加舒适安全的产蛋环境。
和其他地方在细软土壤中发现化石不同,河源的恐龙蛋化石主要从粗糙的红砂岩中出土。“我们在全国跑了这么多地方,这是唯一一个特殊的粗糙‘产房’,所以河源的产卵环境比其他地方更为恶劣。”王强说,这就为研究提供了新的可能,从理论上拓展了恐龙的生存范围,也反映出这个物种对环境的适应性。
在面积不大的盆地里,河源出土的恐龙蛋化石种类繁多,且从地质时代来看,在我国整个恐龙蛋化石资源中占有上下衔接的地位。但多年以来,大家并没有在近两万枚化石中找到胚胎。
专家解释,在数量巨大的化石中排查本就是浩大工程,且胚胎发育程度不同,在蛋中可见的骨骼多少和大小有很大不确定性,虽可借助CT扫描,但依然很难准确判定骨骼的发育程度。这正是下一步留给研究者的科学问题——尽可能寻找胚胎,探索恐龙和蛋的联系。
目前,全球命名的恐龙超过1000种,我国拥有其中300多种化石资源。王强说:“我们尝试通过古生物学、岩石学、古地磁学、地球化学、地球物理等多角度进行综合研究。多学科合作有助于我们更加深入完善的认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