彦晶

《蝲蛄吟唱的地方》 [美] 迪莉娅·欧文斯 著 王泽林 译 博集天卷 | 湖南文艺出版社

小说故事的主角基娅·克拉克从十岁开始就独自生活在北卡罗来纳州海滨荒凉的湿地中，家人一个一个地离开了她，而她驾着小船，靠挖贻贝卖给码头的人维生。基娅只上过一天学便放弃了，成为了小镇居民口中的“湿地女孩”、文明社会之外的野姑娘。基娅逐渐长大，人们对她或投以好奇的眼神，或暗怀侵犯之意。当镇上最引人注目的花花公子蔡斯被发现身亡在湿地中时，小镇里的人们立刻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了基娅，等待着她的将是一场漫长煎熬的庭审……

出生于1949年的迪莉娅·欧文斯并非大器晚成，年逾古稀才开始创作。实际上，她更为重要的身份是一位动物学家，曾写过多部有关野生动物的著作。从1974年开始，她与前夫马克甚至在非洲的荒野之地生活了20余年，致力于野生动物保护工作。

迪莉娅·欧文斯动物学家的身份让《蝲蛄吟唱的地方》成功地糅合了两种文体：一类是描写湿地风光的自然散文，她用诗化的语言描摹出了一个独立于人类文明之外的世界，潮水如何涨落，动物如何栖息生活，这是作者深谙的领域。她知道，“湿地不等于沼泽，湿地是一片光的空间”；另一类则是充满悬念的推理小说，身处案件谜团中的基娅，究竟是无辜的，还是一位复仇者？在小说即将结束的一刻，案件的谜底被揭开，真相令人唏嘘不已。“我想写一个谜案，不仅问是谁做的，也要问为什么凶手会那样做。”迪莉娅想用亲近自然的书写去做一次人性探索。

沉浸在作者笔下的湿地风光中，读者会看到一个从自然里生长出来的、和自然有着深刻联接的人，这个人就是女主角基娅。基娅的身上无疑带着迪莉娅·欧文斯本人的影子，她们都拥有纯真的本性，亲近自然与动物；也都曾脱离人群生活过。生活在湿地中的基娅曾被训导员带到学校中接受教育，却遭到了同学们的嘲笑，于是她逃回了湿地，终生再也没有去过学校。相比于湿地之外所谓的“文明世界”，回到自然中显然更让基娅觉得自己返回了家园，书中描绘她“一头冲进荒凉的海滩，停在潮线前，大海向她张开宽阔的臂弯，风吹散她盘起的发辫”，在心灵的家园面前，基娅忍不住感动流泪。

读至此，很容易使人联想起近期另一本引起热议的书《你当像鸟飞往你的山》。在这部非虚构作品中，一个在十七岁前从未踏入教室的大山女孩，最终通过教育实现了自我蜕变。两者比照来看，《蝲蛄吟唱的地方》并非不重视教育的意义，它也用了很长的篇幅描写基娅如何在他人的帮助与自我努力下完成了基础教育，并最终热爱上了读书与诗歌。只不过，它或许想通过基娅对湿地外“文明世界”本能的排斥提出一种思考：人类究竟在何种程度上对自然生长的荒野丧失了尊重之心？基娅在识字之前，她已经了解了潮汐、雪雁、鹰、星星，即使她数不到三十，她也比大多数人这辈子所能了解的还要多。长大后，基娅在初恋泰特的帮助下，成为了一名湿地生物学家，她在几乎与之融为一体的湿地环境中收集标本、做笔记、写书，终于可以收版税而不是靠挖贻贝过活了。

至于书名中的“蝲蛄”是何意？故事中也有提及，基娅的妈妈在世时曾对她说过：“尽你所能往远了走，远到蝲蛄吟唱的地方。”——不是走出湿地、走出大山，而是让基娅往灌木丛深处再去，向真正的自然之地发起探索。这句话也来自作者与母亲的真实对话。迪莉娅从小在佐治亚州南部长大，当她还是一个小女孩时，母亲就经常鼓励她和朋友们，徒步或者骑马，尽自己所能深入橡树林去冒险。“她希望我体验真实的自然。”迪莉娅说，而她最后也真的这么去做了。

从另一个角度看，迪莉娅·欧文斯选择写一个充满悬念的故事恐怕还有另一重含义。她与前夫马克曾在赞比亚居住，他们很喜欢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但随后他们发现这里偷猎大象的情况很严重。为了满足繁荣的象牙市场的需求，偷猎者会捕杀大量大象。后来，迪莉娅与马克因涉嫌卷入一宗对未知偷猎者的谋杀案，被禁止进入赞比亚国土，美国亦曾将此事件拍成电影，在全国电视台播放。虽然迪莉娅本人并没有被怀疑参与其中，但这段不清不白的历史始终跟随着她。

此时，迪莉娅是否想要通过写作一本虚构作品告诉世人：多年前那起案件的确或多或少与他们相关？而故事中被害人蔡斯的名字“Chase”（有追捕、狩猎之意）也足够引人遐想，似为作者暗藏的隐晦表达。蔡斯是小镇上富有、强壮的人群的代表，他凭借自身的魅力吸引了基娅的注意，又始乱终弃，对基娅犯下了施暴的罪行。只不过，蔡斯的结局恐怕并不能使读者满意，毕竟谁都没有权利任意剥夺他人的生命。从这个角度看，在《蝲蛄吟唱的地方》中，除了有一桩迷案和一个炽烈的爱情故事，还有对未受教化的人性核心的探索。而这核心的一部分答案，也只能在大自然本身的浓雾中被窥见。

（原标题：献给湿地的自然文学）

来源：北京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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