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晚首页

人文书乡

杨天石《半新半旧斋诗选》中,仿佛看到史学大家是如何拔地而起

2019-12-13 08:59 北京晚报 TF021

我收到杨天石先生大作《半新半旧斋诗选》(岳麓书社2019年9月)后,将早已拜读的代序《我的学诗经历和写诗主张》(载2019年8月8日《文汇报·笔会》)又重温了两遍,然后一首不落认真学习,掩卷想起杨先生在“《莎斋日课:吴小如临帖十种》新书发布会暨出版研讨会”的精彩发言。他对先师学术人格的由衷赞美,对先师“长期被埋没、被鄙视、被忽视”的无比愤慨,感动与会来宾。“诗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诚哉斯言!

作者:萧跃华


《半新半旧斋诗选》收入旧体诗118题194首、新体诗23首,最早的写于1953年,新近的写于2019年4月杪。杨先生从青春少年写到耄耋之年,诗情画意绵延了六七十春。我于书、诗、酒如袁中郎所云:“不能书,而有书癖;不能诗,而有诗肠;不能酒,而有酒态。”但还是想从门外谈谈读诗的感受。我从217首新旧体诗的吟咏中,仿佛看到了史学大家是如何拔地而起。

挫而不折,此其一也

杨先生1936年出生于江苏兴化,少年时代就喜欢背诵古诗词,但动笔写作时还是新诗。1952年参加无锡市中考,他作文写的是一首长诗,得了最高分。高中阶段开始大量阅读外国名著,和几位同学捣鼓出鲁迅文学小组,逐渐放弃了当工程师、数学家的理想,决定当文学家、诗人。1955年考入北京大学中文系(五年制)。名牌教授耳提面命,杨先生笔耕不辍,很快脱颖而出,大学后期参与写作《中国文学史》,之后全身心投入选注《近代诗选》。他毕业分配至丰台区南苑的北京八一农业机械学校教书,该校停办后调至北京师范大学附属中学任教。

杨先生2014年8月5日赴南苑机场途中,忽忆五十年多前《夜走南苑》:“忆昔勤读书,晨兴入北图。入暮方出馆,匆匆觅归途。远郊已无车,夜走南苑路。四野寂无人,幸有胆气粗。行行数十里,不觉衣沾露。同室惊相问,迟归竟何故?是否偕女友,墮入爱之河?不敢告实情,微笑作掩护。当年憎治学,著述即大误。只好不开口,留作闷葫芦。”

南苑至北京图书馆(现国家图书馆文津馆)23公里,徒步需要何等的精神动力!

杨先生与同窗好友刘彦成先生合著《南社》《黄遵宪》,独自在《光明日报》《新建设》发表论文,悄悄向中国科学院哲学研究所吴则虞先生学习佛学,应中华书局之约撰写《王阳明》……他于无望中执着希望。

“朋友,请干这杯酒,其中满盛着全部祝福和问候。杯子虽然轻得可以两指擎起,却可能重得使人难以承受。朋友,请干这杯酒,不必烦恼,也不必忧愁。我们既然有了多彩的春天,就一定会有果实累累的收获之秋。”杨先生写于1970年代初的《请干这杯酒》,没有颓废和抱怨。他八十晋三参加同学聚会,批人者与被批者把酒言欢,杨先生感慨万端:“忆昔青春共校时,批古批资似愚痴。般般灾难皆陈迹,恩怨全消叙学谊。”

一个灵魂有着落的人,挫折就是人生的磨刀石。

锲而不舍,此其二也

杨先生边中学教书边研究文学,1974年参与中国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南社资料编辑工作,嗣后又参与《中华民国史》第一编写作,1978年正式调入近代史研究所从事民国史专业研究。

他认为历史学的首要任务是真实再现历史本来面目,然后才有可能正确解释和说明历史。他致力访求各种珍稀未刊档案、日记、函电等第一手材料,在此基础上考辨探微,钩沉索隐,揭示鲜为人知的历史奥秘,从而形成了与傅斯年先生“上穷碧落下黄泉,动手动脚找东西”一脉相承的治学特色。

“古院秦淮小拱桥,白门巷陌柳萧萧。为编一代兴亡史,看尽金陵识旧朝。”(《金陵访旧》)杨先生写下《南来》《夜登长江大桥,忆武昌起义旧事》《忆一九九五年自香港赴台》《哈佛校园漫步》《赠哈佛大学傅高义教授》等诗篇,记录了他赴美、英、日以及大陆各地和香港、台湾地区寻求民国史料实证的艰辛历程。

美国斯坦福大学胡佛研究所向公众开放蒋介石日记,杨先生应邀前往阅读研究。当时规定不准翻拍复印,他用笔进行摘录,一待就是两个月。第二次应邀前往继续阅读研究蒋介石日记,时间长达三个月。杨先生《三访胡佛研究所》:“又渡重洋作远游,老来尚似少年俦。穷搜秘档求真相,不到河源兴未休。”他似乎意犹未尽,觉得自己还没有抵达“河源”的源头。

杨先生不仅“穷搜秘档”,而且“字字磨勘”。我从《下笔》《治史口占》中读到了这层深意:“下笔常逢掷笔时,个中滋味少人知。平生最苦难言语,阻断春蚕腹裹丝。”“经年辛苦不寻常,字字磨勘费考商。信是勤耕终有获,拨开云雾是天光。”他根据蒋介石日记及蒋介石与汪精卫之间的往来信函,拨开云雾,抽丝剥茧,精心撰写的史学宏文《中山舰事件之谜》,被胡乔木同志誉为“有世界水平的文章”,荣获中国社会科学院优秀科研成果奖,被日本和美国学者翻译成日文、英文刊出。

锲而不舍,金石可镂。杨先生三十多年向一个“缺口”发起进攻,开辟了民国史研究的新天地。他主持编写的《中华民国史》第二编之《北伐战争与北洋军阀的覆灭》,获得海峡两岸学界好评。其专著《中华民国史》《杨天石近代史文存》《寻求历史的谜底》《横生斜长集》等,代表了民国史研究的前沿水平。

和而不同,此其三也

1998年,杨先生被聘为中央文史研究馆馆员。时任副馆长启功先生、前副馆长吴空先生,馆员孔凡章、尚爱松、吴小如、林锴、程毅中诸先生都写旧体诗。他有了诗友,也有了自己担任编委的馆刊《诗书画》,治史之余写的旧体诗多了起来。

杨先生主张打破“五四”以来“新诗”与“旧诗”的壁垒,书房命名为“半新半旧斋”,身体力行写不新不旧、半新半旧、新旧融合、亦新亦旧的解放“诗词”。它类似于古典诗歌中的“杂言体”,如《对语山灵》:“往昔我来日,翩翩方自傲;今我来游时,羸弱渐衰老。我见山灵郁郁苍苍青春盛,山灵见我鬓斑发白如枯草。我向山灵诉苦经:世事多乖,命运多蹇,多少流光蹉跎了……”更类似不受词和曲牌严格约束的“自度曲”,如《湖上》:“是梦?非梦?苏堤上,葛岭下,春风中。看波光粼粼,云影悠悠,叹人间天上,此境难逢。情永志,思永在,倘他年回首,定有诗思汹涌。”这种变化而又整齐,自由而又格律,可朗诵,可吟咏,可入乐歌唱的解放“诗词”,欣赏者有之,摇头者亦有之。

“为求春色满天涯,喜见群芳竞彩华。不作鸦声强噪耳,和鸣共奏百音佳。”(《赠<社会科学战线>,兼怀“双百”方针》)杨先生的诗词创作和史学研究贯穿“和而不同”的思想,他跳出内战固化思维,用辩证发展的眼光解读历史。如《参加中日战争研讨会有感》《参观阎锡山旧居》《题溪口蒋氏遗址》《题乳山蒋经国纪念馆》等咏史评人之作,思想深邃,立论公允。

杨先生的研究成果,个别持不同学术观点者提出“商榷”。他《八十感怀》:“浪得虚名未补天,人间闯荡八十年。为文偶逆时流意,设论曾遭白眼嫌。造假昙花空一现,求真玉璧胜金坚。是非毁誉随人说,绿野轻骑好策鞭。”杨先生差足自慰的是,其大作《找寻真实的蒋介石:还原十三个历史真相》(九州出版社2014年6月),荣获《亚洲周刊》《作家文摘》“二○一四年十大好书奖”,可见读者自具慧眼,公道自在人心。

学问之酒,愈陈愈醇;有生之涯,壮心不已。2018年4月,杨先生赋诗自勉:“老来偏喜忆当年,事事无忧敢向先。百岁期颐诚可冀,挥毫泼墨起新篇。”诗言志,歌永言,亦新亦旧写诗篇。杨先生的人生,是敢为人先、永不放弃的人生,是崇尚学术自由、恪守学术操守的人生。衷心祝愿杨先生身笔两健,史学、诗词“双峰”并立。

 

 

 

(原标题:杨天石亦新亦旧写诗篇)

来源:北京晚报

流程编辑:TF021

分享到

《协和大院》维度丰富,在城市里建构一个故乡

北京的这座大院里,有说不尽的传奇

从“动物来信”中看儿童教育,用动物写信的方式总结科学、历史

从鲁迅郁达夫到莫言刘震云,边梳理中国新文学,边感受其中魅力

长篇小说《家》问世89周年,巴金为何没有续写以觉慧为中心的《群》?

感情是世界上最黏的胶水,《我的妈妈是精灵2》续写经典儿童幻想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