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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非新作《月落荒寺》, 依然氤氲着一股神秘气息

2019-12-06 02:30 北京晚报 TF010

今年9月,格非出版了新作《月落荒寺》。作为中国当代先锋文学的代表人物之一,格非的小说始终氤氲着一股神秘气息,毫无意外《月落荒寺》也自然而然延续了这种风格。小说质感轻轻,封面图案以圆月为底,将月中寺庙的形象与中规中矩的书名文字在视觉范围内形成倒置。

作者:立十


凸显出的“明月”与“荒寺”,作为两个在书中不停回旋重复的意象,暗喻着完美生活的弹指一瞬与庸俗日常的真实体验,引诱着中年人从一地鸡毛的现实生活中,偶尔重温一下“楚云易散”的欲望迷梦。

荒凉底色上的梦魇

小说描述的是一个中年男性知识分子和他周边的故事。哲学教授林宜生,饱受抑郁症折磨,在传统文化热的浪潮下才咸鱼翻身,改变了清贫教书匠的命运。然而精神生活的危机并未随着经济实力的增强有所好转,相反,他的中年生活一塌糊涂:妻子为了追求所谓的“真爱”出轨,母亲与他的关系势同水火、到了给单位写举报信的程度,儿子拒绝与他谈心谈话,不服管教。

陌生女子楚云闯入他的生活就像一场梦境,她与他琴瑟和鸣,又能与前妻留下的儿子融洽沟通,但是她身份不明,背景无人知晓。她的无故失踪,给他留下的又是一个念想和一声叹息。

林宜生周围的人,有投身艺术展览的暴发户商人,有仕途不畅的官员,有对音乐痴迷到狂热的发烧友、杂志总编,有猝死的朋友及其遗孀。林林总总,各色人等的脾性、喜好跃然纸上,或为钱,或为名,或为权。在格非精辟的描述中,都离不开满怀铜臭和肆意享乐。他们看似是一群死党好友,一期一会,但私下的关系却是暗流涌动,暧昧不清。女主人公楚云,就像这群中年人之外的一个绝缘体,她的悲苦身世散发着神秘乃至超脱凡俗的气息——身为弃婴,与身为黑社会首领的哥哥相依为命,名字带着晦涩又低沉的含义“楚云易散,覆水难收”。在培训机构上班的她与这些人的体面身份和精致生活格格不入,却在作者描述的中年人庸常世界中成了一支撬动现实与梦境的杠杆。

小说从一开始就酝酿出了荒凉玄幻的底色,把舒适闲散的生活场景与萧索的死亡场景形成对照。在书中,格非四次提到了“死亡”。第一次是在文章的开头,林宜生和楚云准备穿过马路到茶社喝茶,街上的十字路口刚好发生了一场惨烈的车祸;第二次是在林宜生与前妻白薇两人商讨离婚协议的过程中,白薇轻描淡写提到已暴毙的朋友查海立,他欠下的借款成了“父子俩支撑个一年半载的生活费用”;第三次是楚云哥哥的“死亡”,当哥哥在公判大会现场,楚云正在富丽堂皇的音乐厅中欣赏交响乐;第四次则是借他人之口写一只宠物狗的死亡,误食了洋葱的宠物狗,享受的反倒是超越大多数平民百姓的待遇,将“人不如狗”的现实讽刺得淋漓尽致。

每一次死亡,都有一次生活中的日常行为与之遥相呼应,这其中还包括主人公林宜生向楚云挑明欲望,选择的场景居然是梁启超的墓地,将情欲与死亡在冥冥中联系到了一起。多次死亡场景的运用和提及,使得小说在描述男欢女爱、听歌品茶、问病诊疗的环节里都带上了阴翳色彩,中年生活中的按部就班就在这层阴翳的笼罩下,其内里是人到中年之后的不平、不畅和不满足,各式各样的小动作和挣扎表现,呼之欲出。

除了多次对“死亡”场景的利用与描写,对题目“月落荒寺”的反复运用,也成为了小说的一个重要特征。纵观格非的系列作品,无论是他的江南三部曲,还是他的早期作品,鲜少见到在行文中如此坦诚地直奔主题。小说由他们的一次聚会带出了“月落荒寺”的引子,作为楚云和音乐发烧友杨庆棠讨论的对象,德彪西的这首乐曲击中了林宜生内心不能说出的秘密——在现实生活中一个月照寺庙的夜晚里,他差点就与查海立的妻子赵蓉蓉发生肉体关系。

“月落荒寺”既是小说的题眼,是中秋音乐会专门选中的曲目,又是主人公夜不能寐无法启齿的根源。月下荒寺边本有机会的纵容一刻,成为中规中矩的中年生活中难得的刺激(尽管并没有发生),又百转千回成为心中梦魇。小说的结尾是中秋音乐会如期举办,在演奏德彪西《月光》的同时,明月恰好越过了正觉寺的废殿,让这四个字,从林宜生不能说的秘密和德彪西朗朗的曲目中,重新得到了定义和诠释,或者可以说是洗白。

中年人的“深渊大饭店”

熟悉格非作品的人,会知道在《月落荒寺》诞生之前,他曾经写过一本《隐身衣》,两部作品从人物设置到故事环节上确实都形成了遥相呼应的关系。但是,单就《月落荒寺》本身而言,即使不熟悉他的上一部作品,仍旧并不妨碍对本书的理解。仔细揣摩,便会发现,从楚云的“显”到楚云的“散”,格非关注的仍旧是人们的精神世界,他在整本书中巧设机关,实则是为当下富起来的中产阶级和知识分子们唱了一曲精神空虚的挽歌。

纵观林宜生和他的朋友圈,便会发现很多本应启迪人们有所体悟的地方被轻盈地一笔带过,如同埋下的精密圈套,有待读者的悉心观察:林宜生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拥有了大量粉丝,他将哲学置换为豪宅、名车;林宜生帮助官员改文章,并收受官员收受的各类名烟,将知识和权力紧紧绑缚;他朋友圈里的音乐圈子在音乐鉴赏领域强调的器材、财力,又将艺术的美感与金钱和购买力捆绑在一起;女主人公楚云,本是异于这些酒足饭饱之徒的精神象征,林宜生却将其化为生理欲望的纯粹释放,连相亲相爱之前的初步了解都变得可有可无,直至失去,也都变得仅仅是“怅然若失”而已。

诸多种种,旁观者看来,更像是一种附庸风雅,与深入灵魂相差甚远。这些表面光鲜、身份体面的人所做的一切,都与他们的社会头衔形成了强大反讽,伴随着“富起来”的不是追求更加高尚的精神境界,反而任由着体面、权力、富裕等名词拖拽着堕落向深渊之中,成为欲望的奴隶,被原始欲望裹挟着留下一连串无法开口言说的欲望秘密。

谢安有言“中年以来,伤于哀乐”,成为了主人公林宜生一直盘旋在脑海中的话。但格非的精妙之处在于,他更想让人读懂的应该是这段话的后半部分——谢太傅语王右军曰“中年伤于哀乐,与亲友别,辄作数是恶”,王右军对曰“年在桑榆,自然至此”。(《世说新语·言语》)“自然至此”才是格非实际上要表达的落脚之处。在《月落荒寺》中,他写出了中年知识分子的迷惘、精神世界的滑坡和欲望极度膨胀的通病,但是并没有给出一个化解的渠道。相反,他将答案留在了未曾写出来的“自然至此”四个字上。

格非并没有讽刺中年人脆弱到不堪一击的精神世界,相反,他在书中用借用周德坤的画作《深渊大饭店》说出这个卢卡奇定义的名词,已经提示了这批精神空虚、行为拜金的中年人的最终归宿——他们居住在“一个富丽堂皇、处在深渊、处在虚无和无意义边缘的饭店。在精美的膳食之间或风雅的娱乐之间,每日注视着深渊,只能强化精妙的舒适享受所带来的快感”,并因此将欲望和快感误解为真正的生活。

作为一个写作个体欲望的先锋派高手,格非在早期的嚣张描写如《欲望的旗帜》后,转而走向了对欲望的含蓄化处理。《月落荒寺》用了一种更加隐晦的方式,将一群知识分子的欲望放于暗处,变为“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秘密。楚云与林宜生的种种合拍是中年人的镜中想象,无人关注的楚云身世和不再追寻的最终下落,让本以为是一段天作之合的因缘最终变为一场情欲游戏,在云消雨散后,他们照常斯文,依旧体面,隐瞒着蠢蠢欲动的秘密,归回于最庸常的哀乐中年生活。

 

 

来源:北京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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