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杨庆华

电影《巴山夜雨》剧照

君问归期未有期，

巴山夜雨涨秋池；

何当共剪西窗烛，

却话巴山夜雨时。

1979年，剧作家叶楠借用晚唐诗人李商隐的诗《夜雨寄北》中的名句，创作完成电影文学剧本《巴山夜雨》初稿。《巴山夜雨》最初的构思来自作家李凖。据上海电影制片厂（以下简称“上影厂”）文学编辑陈清泉回忆：“1979年春天，李凖和叶楠相约一起来到上海，要合作写一个剧本。我们安排他们入住锦江饭店。我们刚见面，李凖就告诉我，他已经有了一个新的电影构思。他说：‘每次过三峡，看到那些船夫们勇敢面对惊涛骇浪时，都引起过我心灵的颤动和创作的冲动，但都没有写出什么东西。这一次夜雨中过川江，突然想起了李商隐的那首《夜雨寄北》’”。李凖构思的故事梗概是这样的：在那个特殊的历史时期，一艘航行在川江的客轮上，一位坚强不屈的诗人和一些不同年龄、不同职业、不同处境的旅客所发生的一切。表达人民在那个时期的思想感情。李凖后来因为有其他事情，没有参与《巴山夜雨》剧本的创作。但李凖的构思为叶楠写作《巴山夜雨》提供了帮助。叶楠到四川和长江客轮上体验生活，独立完成了《巴山夜雨》的初稿。多年以后，作家邓友梅对叶楠讲：“《巴山夜雨》会在电影史上留下一笔。”叶楠说：“那得感谢李凖，是他给了我帮助。”

《巴山夜雨》是编剧叶楠继《傲蕾·一兰》和《绿海天涯》之后为上影厂写的第三个剧本。上影厂厂长徐桑楚和导演吴永刚看了《巴山夜雨》的初稿后，商量导演的人选时都想到了吴贻弓。据徐桑楚回忆：“为了保证影片的成功，我说服吴永刚也来担任导演，用意就在于让他带一带吴贻弓，在创作上为他当一个引路人。”吴永刚是中国电影界泰斗级的人物，早在1934年就以无声影片《神女》蜚声影坛。《巴山夜雨》剧本所呈现的清丽隽永的意境，正是吴永刚所毕生追求的。难能可贵的是，吴永刚大胆放手，拍摄的具体细节全由吴贻弓定夺。后来人们把《巴山夜雨》看作吴贻弓的代表作，但吴贻弓念念不忘吴永刚的长者风度：“老前辈对我非常放手，使我得以释放积蓄已久的艺术构想。”

《巴山夜雨》是吴贻弓首次执导长故事片。《巴山夜雨》之前，吴贻弓和张郁强联合导演了一部短故事片《我们的小花猫》，讲述鱼类学老教授与邻居小朋友和小花猫的动人故事，从一个侧面反映了那个特殊历史时期知识分子的遭遇。吴永刚正是调看了《我们的小花猫》之后，认定吴贻弓是一个可以体现他想法的导演。吴贻弓没有辜负前辈导演的期望，把《巴山夜雨》剧本诗意的内涵，表达的如此优美，如此充分：

小娟子在一片草地上摘蒲公英，回头看着。秋石含着泪水，激动地看着。小娟子吹着蒲公英，彩色的蒲公英绒伞在天空飘舞。秋石走上前，激动地看着。无数由绒毛组成的小伞悬垂着种子，在整个银幕上飘荡，飘荡。女童声独唱起：我是一颗蒲公英的种子，谁也不知道我的快乐和悲伤，爸爸妈妈给我一把小伞，让我在广阔的天地间飘荡，飘荡！小伞儿带着我飞翔，飞翔，飞翔！

这是影片《巴山夜雨》的结尾。歌词是叶楠的孪生兄弟，作家、诗人、编剧白桦写的。影片的主人公诗人秋石身上有白桦的影子。最初剧本里写给小娟子唱的歌并不是蒲公英，而是杜鹃花。吴贻弓提出杜鹃花的色彩不符合影片淡雅素净的色彩基调，和小娟子这个人物形象也相悖。叶楠接受了吴贻弓的意见，拿出了“蒲公英”的方案。蒲公英的运用成为影片最成功的细节。

《巴山夜雨》的拍摄并非一帆风顺。有人指责剧本虚假。论据是：“一条船上都是好人，可能吗？”摄制组一度处于“风雨飘摇”中。上影厂和摄制组顶住了压力。总导演吴永刚和导演吴贻弓在《导演阐述》中这样写道：“我们这部影片，没有什么惊心动魄的事件和曲折离奇的情节，也没有什么顶天立地的英雄人物和气壮河山的英雄业绩，它只写了一群普通的人，一群好人，一群善良的、有人性和正义感的好人。没有一个坏蛋。这些人生活在那样一个时代环境里，由于绝对偶然的原因，聚集在一条船上，于是对在一天一夜发生的一切，表露了他（她）们各自独特的思想、观点、态度和感情。当然，这些东西的总和，就应该是影片的主题。”

《巴山夜雨》全片657个镜头，三分之二是雨、夜镜头，客轮三等13号舱的镜头占了200个左右。人物对话不多，用动作和表情来反映人物的性格是影片的特色。编剧叶楠看了《巴山夜雨》的完成片后，这样写道：“难得的是影片的节奏。《巴山夜雨》的节奏是平滑圆润的、自然的。它构成了诗的意境。人物的眼神、泪水、红枣的闪光，由这些体现的人物感情，和滚滚的江水、漩涡、航行的江轮、移动的群山、霏霏的细雨交织在一起，达到了诗的和谐。”

1981年5月23日，中国电影家协会举办的第一届中国电影“金鸡奖”揭晓。电影《巴山夜雨》获得最佳故事片奖（与《天云山传奇》并列）、最佳编剧奖（叶楠）、最佳女主角奖（张瑜）、最佳男女配角集体奖（石灵、欧阳儒秋、茅为蕙、林彬、仲星火、卢青）、最佳音乐奖（高田）。吴永刚和吴贻弓获得最佳导演奖提名。其中最佳男女配角集体奖是“金鸡奖”第一次，也是迄今为止唯一的一次颁发的集体奖。反映了那个年代的电影人齐心拼搏，真诚相助，“众人拾柴火焰高”。

2019年5月，病重的吴贻弓用颤抖的手写下“上海电影万岁”的字样。吴贻弓忘不了上影厂当年的辉煌，他的《巴山夜雨》就是从上影厂辉煌的日子里起步的。那是中国电影的纯真年代，那是一个我们无比怀念的年代。

（原标题：却话巴山夜雨时）

来源：北京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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