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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纽约大都会博物馆看梵高:如果一个人来自深海,来自深渊

2019-08-08 09:37 北京晚报 TF018

《戴草帽的自画像》(Self-Portrait with a Straw Hat)。温森特·梵高(Vincent van Gogh)作于1887年的自画像,我看到过多次,当然都是印刷品。真正见到原作我的心脏还是会狂跳。

作者:夏榆(小说家)


资料图 新华社供图

这幅自画像单独陈列在纽约大都会博物馆二楼“欧洲艺术”厅,编号为6015。镶嵌在金色镂花画框的原作摆放于银灰色展台,观众透过矩形钢化玻璃罩观看它。这幅自画像是梵高用平常绘画使用的帆布背面画出来的。戴在头上的黄色卷檐草帽,粉色而消瘦的面容,浊黄又忧郁的眼珠,挺直的鹰钩鼻,满腮浓密的褐黄色胡须。我久久凝视这幅画,仔细察看画布上笔触和色彩的纹理,凝视这画仿佛看见梵高的真容,看见他握着画笔骨节暴突的手,仁慈而饱经忧患的心灵,敏感又狂暴的头脑,都由这画境浮现。梵高习惯握画笔的手握住7mm口径的左轮手枪压着自己的腹部扣动扳机。

没错。到纽约大都会博物馆(Metropolitan Museum of Art),我是来看梵高的。

2017年9月29日,我到纽约的第四天。依旧喜欢徒步穿越曼哈顿区,我愿意在纽约街头徒步行走,在摩天大厦的丛林里穿行,脚踏纽约的大地可以更真切体验这座城市的魂魄。头顶是湛蓝天空,轻羽般流云,阳光炽烈如同炉火炙烤。从我们下榻的宾夕法尼亚酒店出来,沿着长街走。时代广场。卡内基音乐厅。林肯中心。百老汇。我让身体对这些地标性建筑保持直接的触感。这一天我要去纽约大都会博物馆,到那里看梵高。

在纽约帮助我的是一份纽约交通图。这是从日本大宝石出版社《纽约》掉下来的,因为频繁的翻阅而开胶,册页都是散的。我喜欢书籍被翻破的状态,以为更有纪念意义。在曼哈顿市区图,必需前往之地,我都用笔作出标识。大都会博物馆在纽约第五大道82号大街。我们从中央公园穿过,看到被称为百科全书式博物馆,恢弘雄阔如圣殿。它的新古典主义建筑外观由理查德·莫里斯·亨特设计。博物馆的使命是跨越所有文化和时期收集人类最伟大的艺术成就。通过安检进入辉煌的大厅,我知道进入人类艺术的宝库。

带着导览图直奔二楼的“欧洲艺术区”。到那里寻找我深怀渴望的梵高。因熟悉而亲近,因亲近而渴望,这是我对梵高所怀有的心迹。以朝圣般的心意去看一个人,这是从未有过的体验。对梵高,我愿意怀有这样的心意,虔敬而诚挚。

展厅里悬挂着梵高的画作,《向日葵》、《麦田与丝柏》、《看书的吉诺夫人》等,与梵高并置欧洲艺术展厅的是印象派画家保罗·高更的《万福玛利亚》、保罗·塞尚的《静物:水罐、杯子和苹果》、克劳德·莫奈的《圣阿德列斯的花园》、爱德华·马奈的《穿斗牛士服装的V小姐》、埃德加·德加的《舞蹈课》,这些作品已成人类艺术史的瑰宝。

然而我愿意长久伫立在梵高的自画像前,沉浸于个人的追念与缅想。看到过梵高不同时期的自画像。除了《戴草帽的自画像》,还有1887年作于巴黎的《戴灰毡帽的自画像》(油画41x32CM)已经能看出梵高后期的消瘦面容和抑郁的内心状态。带给我心头震撼的是梵高1889年作于阿尔的自画像《抽烟斗的人》(油画51x45CM),戴着灰黑皮帽,皮帽之下从耳朵到脸颊以至下颏缠着厚厚的绷带。他的眼神更加抑郁,然而满脸的褐红的胡须消失。这是梵高在疯狂割掉耳朵之后画下的自画像。倒霉而永不走运的面容,混杂着忧郁和哀伤的眼神,被白色绷带缠绕着布满创伤的头颅,这些画像总是令我有难以言说的隐痛。

在纽约大都会博物馆看望梵高,是对我精神光谱的溯源,也是向一代杰出者的致敬。

“他坠落于幽暗险境交错的深渊,这是充满挫败的世俗生活,如同炼狱的艺术生涯,存在之绝望构成的深渊。他在这深渊里挣扎。天才总是由上天拣选的,而上天会有试炼天才的方式,使他饱经磨难久历苦痛的同时也会照拂他。梵高的弟弟提奥就是照拂梵高的人。他们心智契合,情义笃深,即使辞世也在同一时期。梵高如同璀璨的星辰,在炽烈燃烧之后陨落,而他的弟弟提奥也在梵高辞世之后逝去,终结他的天命。”这是我读欧文·斯通《渴望生活:梵高传》时写下的随感。我曾经有过不同版本的《梵高传》,最早的《梵高传》是1983年我开始做矿工,在工余时间用第一个月领取的工资96元到北京旅行,在一家书店买下精装版的《梵高传》。从北京到回矿区,下矿井的时候我会带着阅读。避免蹭满煤屑的手脏了书页,我给书包着塑膜封皮,再用旧报纸包着揣在怀里带到矿井之下。在我看守变电所的石头硐室里,将《梵高传》放在膝头阅读。我习惯用手指触摸印在硬封上的梵高的自画像。

对梵高的亲近是源于这个人而不是绘画艺术。我是远离艺术也远离一切风雅事物的人。生于幽暗之地也活在蒙昧之间。一个生存于矿区的人,从天空降下来的不是幸运之星,而是黑色的沙尘。“我记得我年轻时坐公交车衣服每天洗。”这是我少年时代爱恋过的姑娘在多年后的追忆。而我能记起的是飞扬在空气中的煤尘从陈旧肮脏的公交车破裂的玻璃窗涌进来落到头发上落到衣服上。公交汽车沿着坑洼的公路颠簸而行,这是令人畏惧的旅程,车体扭动晃荡使人头晕目眩肠胃翻腾。这样的坑洼道路并非一处,而是横贯从矿上通往不同方向的道路。然而地下的黑暗、脏污和祸患丛生远甚于地上。

梵高走在博里纳日矿区的身影令我有血缘的亲近感。泥泞的道路,幽暗破败的工棚,危险的矿井,他满脸的煤屑,肮脏的手掌。这当然是表面的情形。而我看到并识别的还有他痛楚充满自我鏖战与失败感的灵魂,以及他永在困顿中的际遇和命运。梵高让我看到的是,一个人在世间存在所能有的孤独,孤独所能抵达的深度,他对孤独感的抵御和承受,以及这个孤独之人寻获的心灵慰藉。

“我画了一幅素描,画的是矿工,男男女女正迎着清晨的光辉走在雪中,路边长满荆棘,他们的影子在黎明的暗光中若隐若现。画的背景是矿井的大型建筑物和大片的煤渣堆,它们模糊地屹立在苍穹下。”1880年7月梵高在博里纳日写信给弟弟提奥。1913年12月提奥的遗孀约翰娜追忆梵高,这年温森特来到博里纳日矿区,最初他和一位名为范登哈根的牧师住在教堂路39号,每个月需付30法郎生活费。在晚上他教孩子们读书识字,拜访穷人,给他们布道。他尤其热心照顾那些生病和受伤的人,他将所有的东西都奉献出去,他的钱,他的衣服和床。他租下一间条件简陋的棚屋。同时他开始画一些矿工们的服饰和工具的素描。

在博里纳日矿区到处是巨大的烟囱和高大的煤山,它们耸立在煤矿的入口。在温森特租住的棚屋附近有一个地方,从那里可以远眺,可以看到矿区的全景。那里有烟囱,煤堆和煤矿工人的村舍,这些每日匆匆而过的小黑影,像是巢穴里的蚂蚁。然而在博里纳日,温森特也发现了令他内心震动的美。比如在圣诞前夕的黑暗日子里,大地银装素裹,博里纳日景色如画,每一样事物都会让人想到中世纪的绘画。矿工们在漫天白雪中,从黑夜走向光明的回家之路是一个独特的景象。当这些人从黑暗的煤矿里出来时,他们黝黑的样子就像是扫烟囱的人。他们的住所很小,这些小棚屋散落在下陷的道路旁、树林里、山坡上。这里处处还能看到苔藓覆盖的屋顶。夜晚,一束灯光透过小窗格照射出来,温馨而美好。博里纳日到处笼罩着一层薄雾,云的光影的明暗对比形成的奇异效果让梵高想起伦勃朗或者是米歇尔的画作。在雷雨之间夜色漆黑的夜晚,闪电的光造成奇特的效应,让一切事物在瞬间变得可见。在这座幽暗而巨大的煤矿的旷野中,温森特独自站着,眼前的景象让他联想到《圣经》中巨大的诺亚方舟,在可怕的滂沱暴雨和黑暗的洪水即将蔓延之时,一道闪电的光芒照亮了一切。

然而梵高的所见并非只有美景。在博里纳日矿区,几乎所有的男人都下矿井。他们在不断发生事故的危险中干活儿,但工资却低得难以糊口。他们住的是破烂的棚屋,他们的妻子女儿几乎一年到头都在忍受着寒冷,热病和饥饿的煎熬。牧师对梵高说:“温森特,如果有一个地方的人民需要有人向他们布道,使他们得到安慰的话,那就是博里纳日的人民。” 梵高跟矿工一起下到了700米深的井下,探究这个地下世界里的角落。1880年7月,梵高在博里纳日给弟弟提奥写信时说:“我在一个煤矿里度过了大概六小时。那是这附近一带最为古老且最为危险的煤矿,它叫做马卡斯,这个煤矿早已臭名昭著,因为已经有很多人死在了里面。有人死于下矿井或从矿井底下上来的时候,有人因为吸入毒气体而毙命,有人死于瓦斯爆炸,还有人死于地下渗水,或者老旧隧道的塌陷。”

坠落在深渊的人,这是梵高的自况。深渊有可见的,比如穷苦的矿工每天进入的矿井;也有不可见的,这是梵高身陷的困境。以上帝使者的身份向身陷黑暗和困苦中的人传递福音,这是梵高最初的职业志向,然而后来他发现上帝拯救的力量并没能阻止矿井灾难的发生,也没能拯救穷困者的病苦。再后来梵高自己也身陷生存的泥潭,在困厄中苦苦挣扎,饱经失败的世俗生活的煎熬。“梵高,一颗破碎的心所感受到的不幸,比美满的幸福对你更有好处。永远不要忘记这一点。”在饥肠辘辘走投无路的时候,梵高去跟一位画商借钱未果,画商教训他:“艺术家靠痛苦滋养,如果你挨饿,沮丧而又十分不幸,你应当高兴,那是上帝对你发善心啦。世界上最好的艺术家是这样一种人——无论上帝和魔鬼都不能摧毁他们。”

然而终身都未能摆脱缠绕的困苦,饱尝世态炎凉的梵高最后自我摧毁。

在纽约大都会博物馆看望梵高,是对我精神光谱的溯源,也是向一代杰出者的致敬。离开纽约前我再次到大都会博物馆去看梵高。这次是坐地铁到大都会博物馆。纽约地铁入口的狭窄令我惊诧,我无端地会担心它的拥挤。银色的地铁列车,门侧印有星条旗。全列车乘客很少。黑肤的妇人戴着耳机闭目假寐。在座位的另一端是身穿T恤,戴着黑框眼镜梳着麻花辫的亚裔女子。这次我们是从大都会博物馆后街的公园穿行而过。公园的街角有独自坐在长椅上拉大提琴的老人。再次进入大都会博物馆辉煌的展厅,我可以更从容观看。

《麦田与丝柏》。也是我熟悉的画作。这是梵高在圣雷米精神病院所作。天才的激情与世俗生活的孤寂和困厄带给梵高心灵的疯狂和精神的分裂。然而身处精神病院带给他更加奇异的体验。在圣雷米的时期,梵高画了一系列作品,专为捕捉普罗旺斯乡间缀着丝柏和橄榄树的景色。1889年7月2日,梵高在写给弟弟提奥的信中描绘了这一系列中最新的一幅作品,就是他从六月开始的一幅画:“我有一幅布油画,上面有丝柏、一些麦穗、罂粟和蓝天。蓝天就像一块多彩色的英格兰格子花呢,使用了厚厚的颜料,好像蒙蒂切利的画那样。”

梵高认为这幅洒满阳光的风景是他描绘夏季的油画中最优秀的作品之一。当他在精神病院住到三个月时,他找到了一个关于丝柏的主题。这把他从自身的烦恼中解脱出来,使他超乎于所遭受的一切痛苦之上。那些丝柏树高大魁伟。前景是低矮的荆棘和灌木丛,后面有一些紫罗兰色的山。绿色和玫瑰色的天空上挂着一弯下弦月。他把前景的荆棘丛涂得很厚,带着黄色、紫罗兰色和绿色的笔触。晚上当他看着自己这幅油画时,他明白自己已经摆脱出了这个深渊。当晚,温森特没有如约回到精神病院。次日,人们在达拉斯贡和圣雷米之间的一个地方,发现他脸朝下匍匐在一条沟里。

梵高生前创作过大量的作品,然而只卖出过一幅画作。如今梵高的绘画作品已经成为艺术博物馆的镇馆藏品。《星月夜》(The Starry Night)是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中最为著名的作品,这是梵高在切掉自己耳朵之后创作的作品,当时的梵高经常因为神经病发作而使自己受伤;《圣雷米的群山》(Mountains at Saint Remy)收藏于古根海姆博物馆,自己切掉耳朵的梵高在第二年便住进了法国南部圣雷米的精神病院。他所描绘的就是在当时所看到的山脉。“我觉得体内有一股需要释放的力量,一把我不能扑灭的火焰,必须保证它一直燃烧着,虽然我不知道这会给我带来什么结果,也不该乱猜着会不会是一个令人沮丧的结果。”这是梵高给弟弟提奥写的信里的话。心头燃烧的火焰催生了杰出的艺术,也最终使艺术家的激情和生命化为灰烬。

现在那些陈列在纽约大都会博物馆的梵高的画作就在我的摄影集里。

《看书的吉诺夫人》(Marie Julien,1848-1911),绘于1888-1889年。吉诺夫人是梵高在阿尔时期的旅店女店主。梵高、高更和吉诺夫人的关系非常好,1888年11月,吉诺夫人答应了高更和梵高让自己做模特为自己画像的请求。在一个小时内,高更和梵高同时为吉诺夫人创作了好几副名为“阿尔勒妇女”的素描和油画作品。

站在这些画作前仿佛能感受到梵高的呼吸和心跳。电影《至爱,梵高》是我后来看到的。1998年在北京大学的一间教室里我第一次看到BBC拍摄的纪录片《梵高》。这是更为具象的观看。然而梵高作品的真迹可以让我更真切看到他的创造物。

“亲爱的提奥,我画了一个播种者,一个割草的人,一个洗衣盆旁的妇人,一个女矿工,一个女裁缝,一个挖掘者,一个扛着锹的女人,一个救济院的男人,一个祷告的人,一个推着装满粪肥的独轮手推车的人。如果可能的话,我的画笔下还会有更多的形象。”

这是1883年梵高在海牙写给弟弟提奥的信。1890年成为他们永诀的时刻。

杰出的艺术家的自我训练自我砥砺和成长,以及他与所在时代的关系,他与世俗生活的关系,他与周遭人群的关系,在梵高这里都得以显现。终其一生环绕着他的贫穷、匮乏、焦虑、痛楚、失败、挫折、疯狂,都是他与这个世界的关系史。

作为出生并成长于矿区的人,我对有矿区背景的艺术家怀有亲近感。仿佛那是血缘的亲近。音乐家鲍勃·迪伦、作家索尔·贝娄、诗人奥登都如是。甚至我对书写过矿区的作家都怀有好感,卡夫卡写过《矿区工程师》,芥川龙之介收在小说集《罗生门》里的《矿车》。

看梵高的心情是复杂的,我也觉得是看一个灵魂契合的朋友。梵高当然不是某个人的私产,然而我能找到与这个人共有的资源:黑暗中的孤独。尘世间的忧患。精神的荒寒。

梵高是令我有血缘感的人。他在博里纳日矿区做传教士的经历令我铭记在心。在我日日穿行在幽暗的矿井中,亲历和见证灾难与祸患的时候,我觉得我就是梵高以上帝之名拯救,以福音给予安慰的人。尽管我们身处不同的国度,活在不同的世纪。在黑暗中发生的死亡和伤残令我恐惧。带着《梵高传:渴望生活》进入矿井里,这是我的安慰。对我来说梵高如同暗夜的灯。然而我不能忘记梵高在最后时刻开枪自毙带给心灵的震撼。

当矿工时我需要参加技术培训,在技术学校住宿。我随身带着欧文·斯通的《渴望生活:梵高传》。回到寝室就会躺在上铺读书,看到梵高开枪自毙的时候正是傍晚,我走出寝室,在学校操场漫走。此时夕阳如血。我仿佛看到法国瓦兹河畔奥弗斯村麦田里惊起的乌鸦。黑色的成群低飞的乌鸦在鸹噪,这是我青年时期遗留在心头的回响。这响声如同某种象征回旋在个人的精神极地。

大约在中午,火热的太阳晒到他头顶时,天空突然出现黑鸟。它们充满空中,遮暗了太阳,用厚厚的夜幕把温森特盖住。顺着他的头发、他的眼睛、他的鼻子和他的嘴,把他埋没在它们拍打翅膀聚积而成的一团不透气的黑色浓云中。他抬起头,仰面对着太阳。他把左轮手枪压在自己的腹部,扣动扳机。他倒下去了,把脸埋在田野上肥沃而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泥土之中,像一种急速还原的泥土,正在返回到大地母亲的怀抱里。

 

(原标题:如果一個人来自深海,来自深渊)

来源:北京晚报

流程编辑:TF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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