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振声住的芝麻胡同原型在哪?北京带“芝麻”二字的胡同不止一处
前段时间,以1947年北平沁芳居酱菜铺为背景,描写老板严振声一家几代人情感生活的电视剧《芝麻胡同》播出后,引来极大关注。且不说里面纯正地道的京腔京韵,单就这部剧的剧名,便十分接地气。北京有没有以芝麻命名的胡同呢?其实还真有,而且不止一处。比如汪芝麻胡同、黑芝麻胡同以及芝麻胡同。追根溯源,它们与芝麻并没有直接关系,但是与民间的“纸马”(祭祀用品)有关联。如今来看看,这些带芝麻的胡同,经历了哪样的沧桑?
作者:李仲民
制图:冯晨清
“纸马”改成“芝麻”
现存最早记录北京胡同的专著是明朝嘉靖年间张爵编纂的《京师五城坊巷胡同集》。在书中黄华坊条下的石大人胡同(今东单附近外交部街)与堂子胡同(今东堂子胡同)之间便记有一条“芝麻巷”,只是随着历史的变迁,这条芝麻巷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书中还记载,当时在崇文门内大街东侧有罗纸马胡同,东四北大街西侧有汪纸马胡同,以及南锣鼓巷西侧有何纸马胡同。所谓纸马是指中国民间用纸糊成人、车、马等形状的祭祀用品,祭毕随即焚化。此风俗在国内一些地区至今依然流行。东四北大街、南锣鼓巷一带的胡同多形成于元大都时期;崇文门内一带的胡同,多是明永乐帝迁都北京以后的事情了。这些形成于不同时期的胡同,通过胡同名,揭示出了胡同当时的特色。不过,这些以“纸马”命名的胡同,在清代以后被赋予了新的名字。其中,罗纸马胡同直接改为芝麻胡同,其它两条也被分别改称汪芝麻胡同和黑芝麻胡同。至于是何时何人所改,当无从考证。不过,在清乾隆十五年(1750年)绘制的《京城全图》里已出现芝麻胡同、汪芝麻胡同了。虽然黑芝麻胡同处图中未作任何标注,但想必也不会晚到哪里去。
在三条胡同当中,以芝麻胡同最为默默无闻,如果不是因为同名电视剧的热播,恐怕没有多少北京人知道它的存在。从《乾隆京城全图》上看,它西起北鲜鱼巷,东端向南折入苏州胡同。后来历经变化,如今,从北京日报采编大厦东侧,有一条通往邮通街的东西走向的背阴小巷,就是芝麻胡同。虽然芝麻胡同的名字还在,但这条胡同及其周边的建筑都发生了很大变化。
汪芝麻胡同,东起东四北大街,西止南剪子巷,全长四百余米。胡同里名气最大的地方恐怕非28号院莫属。这里曾经是清仁宗嘉庆帝第五子惠亲王绵愉第六子奕谟的府邸之一。奕谟,爱新觉罗氏,初封不入八分镇国公,再进封贝子,加贝勒衔。《八旗画录》称其善书,兼工山水,宗王原祁。
黑芝麻胡同的出名不仅源自它所处的南锣鼓巷旅游区独特地理位置,更源于其路北的那所著名的13号院。这所东为花园,西为住宅,南北五进的大四合院原为号称京城四大财主之一、清光绪时期曾任四川总督、刑部尚书的奎俊之宅。1917年,参加过武昌起义的同盟会元老顾孟余应北京大学校长蔡元培邀请,出任北大法文系主任,政治经济系教授、主任,同时兼任北大教务长。当时蔡元培积极倡导“兼容并包”、“思想自由”的学术思想,使北大一举成为新文化运动的摇篮和“五四”运动的策源地。作为教务长的顾孟余,参与运筹帷幄,功不可没。其还积极为《新青年》撰稿,为新思潮摇旗呐喊。这期间,离北大红楼不远的黑芝麻胡同13号便成为顾氏的宅邸。直至1925年顾孟余应广州国民政府之邀,出任广东大学校长,离开北京。上世纪三十年代,顾氏投身政坛,先后任国民党中央政治委员会委员兼秘书长、中央宣传部部长;国民政府铁道部长、交通部部长等要职,成为民国时期的风云人物。1972年以85岁高龄在台湾病逝。如今,这座宅院的东半部已成为黑芝麻胡同小学的一部分。
芝麻街里有诗坛聚会
在宣武门外大街西侧,自东向西排列着一组南北向的长巷,明时称将军教场一二三四五条胡同,因军队演武、操练得名。清代沿用,并且改称校场头条至五条。在这组胡同的中段,有一条横贯东西的短巷——芝麻街。芝麻街最早见诸史籍于清末朱一新编著的《京师坊巷志稿》:“芝麻街,巷西井一。尚絅(jiong,三声)堂集:偕琴南移寓芝麻街,地有花圃,闲旷特甚。”随后出版的《燕都丛考》加以引用。
《尚絅堂集》的作者刘嗣绾,字简之,号醇甫。江苏省常州人。早游京师,知名于时。嘉庆十三年(1808年)会试第一,嘉庆帝赞曰:“朕久知其名,可谓得士矣!”此后他被授编修,并拜师翁方钢。道光元年(1821年),刘嗣绾掌东林书院。同年,因母丧,哀伤过度而病卒,年六十岁。
《京师坊巷志稿》中引述的关于芝麻街的文字,出自刘嗣绾作于甲戍年(嘉庆十九年,即1814年)题为《程春庐属题其夫人花卉册》组诗第三首中的小题,原文为:三月八曰偕琴南移寓芝麻街,地有花圃,闲旷特甚。这段文字可以证明芝麻街的得名不会晚于清中期。
十几年前,著名作家肖复兴通过考证提出:芝麻街曾是林纾在京的故居之一的观点。在《芝麻街:林琴南》一文中,肖先生写道:“《燕都丛考》引《尚絅集》说:‘携琴南移寓芝麻街,地有花圃,闲旷特甚。’看朱碧森著《林琴南传》和叶祖孚先生文章,写晚年至死的林琴南,一在下斜街,一在校场口,芝麻街紧挨下斜街,就在校场口一条到六条之间。应该说,林琴南是先住永光寺,后移居芝麻街,所谓‘畏庐’,指此两处。”
肖先生此论一出,很快得到学界首肯并被广泛引用。老实讲,肖先生生长于北京南城,作为文坛大家,又精于考据,我是由衷敬佩的。不过,有关林琴南故居的观点,我却无法认同。
其实这个鉴别方法很简单,比较一下刘嗣绾与林纾的生平,前者生于1762年,卒于1821年,林纾生于1852年,卒于1924年,两人并不是一个时代的人。林琴南降生时,刘嗣绾已经过世三十余载。由此不难得出:此“琴南”非彼“琴南”也。
那么刘氏诗中的“琴南”又是何方神圣呢?答案即是:清代诗人、做过广东雷琼道的江苏吴县人董国华。董国华,字荣若,号琴南。受业于钱大昕门下。《清代学者像传》有载,刘、董二人不仅是同省人士,还是同科进士,同朝为官,因此私交笃厚。嘉庆九年(1804年)冬,陶澍与朱珔、吴椿、顾莼等数好友创建“消寒诗社”,但规模不大,且无规律可言。苏源生《书先师钱星湖先生书》曾记:“庚午岁,(钱仪吉)与同年刘芙初(即刘嗣绾,编者按)、董琴南、朱勋楣、屠琴坞、谢向亭、贺耦耕、周雅圭诸先生为消寒诗会。”嘉庆十九年(1814年),陶澍与董国华重振诗会。每旬一集,集必有诗。消寒诗会后发展为颇有声名的“宣南诗社”,其后绵延不绝,直至道光中期。期间陆续汇集了林则徐、魏源、龚自珍、梁章钜等六十八位志同道合的名流志士,以诗会友,互相唱酬,切磋诗技,倡导“乃知温柔敦厚教,贵取精华弃糟粕”,形成清中期诗坛的一股清流,发“南社”之先声。
沿此脉络,人们可以想象出一幅充满诗情画意的动人场景。就在二百年前的某个风和日丽,繁花盛开的午后,刘芙初、董琴南和他们宣南诗社的诸友们,群贤毕至,欢聚一堂,在芝麻街那座闹中取静的寒舍里,一边“料理世闲农圃事”,一边曲水流觞,赋诗作画,上演一场诗坛盛会。这是何等的风雅之至。只是岁月无情,正如肖先生文中所写:“永光寺街已经拆光,正在盖楼。芝麻街还在,从东到西的一条窄胡同,空荡荡一街无人,哪里去找‘地有花圃,闲旷特甚’的情景?”留给今人的也许只剩无尽的遐想与无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