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热播电视剧《都挺好》中，苏家父亲苏大强确诊患有阿尔茨海默病，让不少观众落下了同情的泪。近年来，随着人口老龄化，我国阿尔茨海默病发病率逐年升高。阿尔茨海默病俗称老年痴呆，鉴于很多患者及其家属很介意“痴呆”两个字，北京多家大医院将相关的筛查、诊疗称为记忆门诊，并设置了相应的科室。在北京大学人民医院，有一个老年记忆心理联合门诊。这里的故事，比影视剧更加丰富，也更加感人。

三个科室的专家正在进行联合会诊。从左到右依次为彭莉、褚琳、郑敏婕

“看到她的笑脸，多辛苦我都值了”

如果一个人罹患了老年痴呆，患者本人并不一定痛苦：他忘记了现在的事儿，也渐渐忘记了以前的事儿；他忘记了身边的人，最后也忘记了应该如何吃饭如厕……但是，老年痴呆患者的照料者却成了最辛苦的人。北京大学人民医院老年记忆心理门诊是老年科、神经内科和精神科三个科室联合设立的多学科门诊，前来就诊的患者首先要进行记忆力筛查，然后经过三个科室的医生联合诊疗，分别从神经内科、精神心理学科以及老年科的角度给出建议或治疗方案。

来到这里就诊的患者，多数都是在家人“组团”陪伴下来就诊的。老年记忆心理门诊的出诊医生、老年科副主任医师褚琳说，老年痴呆患者的照料者特别辛苦，有些照料者本人甚至出现了抑郁等情绪障碍。但是，在照料者中，也有很多不离不弃的动人故事，最让褚琳印象深刻的是一对80多岁的老夫妻。“这对老夫妻原来都是大学教师，妻子在几年前罹患了老年痴呆，还合并有帕金森病，渐渐地就不能走路了。于是，丈夫每天都推着老伴出来散步。”

与这对老夫妻熟悉之后，褚琳称呼他们为叔叔阿姨。“叔叔长得特别精神帅气，阿姨年轻时一定特别优雅。”在疾病的折磨下，阿姨的优雅已经被消磨殆尽，不仅罹患有神经-精神专科疾病，还患有糖尿病等内科疾病。于是，叔叔就开始管理阿姨每天的饮食：每天吃的主食、副食和水果都会清清楚楚地记录下来。“阿姨每天要吃五六种药，叔叔就把阿姨每天要吃的药物准备好。”有一段时间，阿姨的病情出现反复，住进了老年科的病房。叔叔发现每次吃药的时候，老伴儿都会呛水。他专门找到护士请教。经过护士的讲解，叔叔知道这种呛水是因为吞咽功能出现了问题，改成用勺喂水就会好一些。随后，病房里就出现了一位80多岁的老先生给老伴儿一勺一勺喂水吃药的温馨场面。在老先生的微信朋友圈里，晒的都是他陪着老伴儿的照片。褚琳说，不少痴呆患者的家属会有“病耻感”，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自己的家人“傻”了，但是叔叔从来不避讳。前两天，叔叔家里种的牡丹开花了，他摘下了一朵，别在老伴儿的耳旁。阿姨笑了，笑容十分天真。叔叔把这张图发了出来，他说，“看到她的笑脸，多辛苦我都感觉值了。”

感情好的夫妻，到了老年就成了彼此最忠实的照料者。感情不好的，有些人也在对方遭遇重病的时候“回归”了。有一天，记忆门诊来了一位老年男患者，这位患者70多岁，是在儿子和老伴儿的陪伴下一起来看病的。儿子的一句话引起了褚琳的注意，“我妈可真不容易，都离婚10多年了，还来照顾我爸。”详细一问，褚琳才知道，这对老夫妻早在10多年前就离婚了，原因是丈夫的脾气极其暴躁。离婚后，两个人各自生活，儿子偶尔回去看看父亲。去年，老父亲走丢了两次，后来又找了回来。儿子怀疑父亲是不是“老年痴呆”了，带着父亲到医院就诊后，被确诊为阿尔茨海默病晚期。谁来照顾他呢？离婚10多年的妻子，决定回来照顾前夫。老先生生病之后的脾气反而变得特别温和，前妻感慨地说，“10多年前他要是现在这样的性格，我也不会和他离婚了。”

巧辨假“失智”和真痴呆

在记忆门诊，有些老年人真的患病了，但总是想方设法要骗医生；有些老年人是真没问题，却被儿女误以为是痴呆。“这样真真假假的故事特别多，我还被误导过。”褚琳曾经接诊过一位70多岁的患者，这位患者退休前是褚琳的同行。“那天，这位患者是来办理住院手续的。”来到老年科的病房，医生要照例采集患者的病史。老人的儿子刚好去住院处办理手续，于是褚琳就和老人聊了起来。“您以前生过病吗？”“哎呀，我还真得过大病。”老人开始和褚琳念叨：心脏里安了两个支架，血压也特别高，现在每天都在吃降压药；血糖也不太稳定，需要吃降糖药控制血糖。老人向褚琳详细描述自己的病情，说了20多分钟。褚琳一一记录下来后，老人的儿子办完手续回来了。再和老人的儿子一核对，原来老人说的这么多病全都是假的，“我爸身体好着呢，根本没有安过支架。”

褚琳说，老年痴呆患者的近期记忆力明显下降，但远期记忆力比较好。这位老先生原来也是一名医生，凭借自己当年的知识储备，虚构起自己的病情，头头是道、合情合理。“但是一问到细节老人可能就编不下去了，但他会巧妙地‘圆’过去。”褚琳说，她在问诊的时候也问过老人吃什么降压药，老人轻描淡写地说，“嗨，不就是常用的那几种药。”

有些老人因为木讷、反应迟钝，在儿女的陪伴下来到记忆心理门诊就诊，最后却发现不是脑力问题。“有一位80多岁的老先生，是儿子和儿媳妇一起陪着来看病的。”褚琳说，与这位老先生沟通交流时，就发现他不怎么爱回答问题，反应“迟钝”，但老先生修养很好，不会回答问题时，总是礼貌地笑笑。后来排查才发现，原来老先生的听力出现了问题，觉得人老了听不清楚很正常，也不好意思给儿子添麻烦。遇到儿子儿媳妇说话听不清的时候，他就淡淡地笑笑。给老人佩戴助听器之后，医生和家人明显感觉到老人思维敏捷了，对话交流完全没问题。有的老人是因为儿女感觉父母变得木讷来就诊的，检查之后却发现老人是甲状腺功能减退，“甲减患者看起来有点木，但是并不是痴呆。”

一个人来筛查，往往都没事

来记忆门诊筛查的患者，如果是在家人的陪伴下前来的，多数是真有问题。如果老人是一个人前来筛查，绝大多数都很健康。

上周四，一个65岁的老年人自己来到门诊进行筛查。“一看就应该没问题。”果然，30分的筛查量表，老人得了28分，非常好。这么年轻的阿姨怎么想起来记忆门诊筛查了？褚琳一问才知道，老人上个月刚刚从老家来到北京，帮女儿看孩子。“一来到大城市，就觉得自己傻了。”老人说，各种各样没怎么见过的电器不会用，还经常出现炒菜忘了放盐、烧水忘了关火的情况。老人自己担心是不是“痴呆”了，女儿也怕妈妈的健康出问题。褚琳说，这种“忘事”与老年痴呆患者的“忘事”不是一回事，这种情况是因为一个人突然改变了生活环境，特别是从简单的生活环境向复杂的环境中过渡时，出现的正常情况。“如果子女多分担一些家务，或者请人来分担家务，老人的‘健忘’就能治好了。”

还有的老人对自己要求特别高、追求完美，一旦记忆力稍微有些下降，就会来到记忆门诊筛查。“人到老年后，随着机体的自然衰老，记忆力也有一定程度的下降，这是一种正常现象，不属于记忆门诊需要诊疗的范围。”褚琳经常和前来筛查的高智商的老人开玩笑说，“您现在不是记忆力减退，而是回归正常人。”

北京大学人民医院神经内科副主任医师彭莉说，阿尔茨海默病是一种以进行性认知功能障碍为特征的中枢神经系统退行性病变，是老年痴呆最常见类型，大约占痴呆患者的60%。除此之外，还有很多类型的痴呆，常见的包括额-颞叶痴呆、路易体痴呆、血管性痴呆、感染性痴呆以及脑膜脑炎等导致的痴呆、中毒缺氧导致的痴呆等。痴呆患者表现为智能减退、记忆力下降、失语、失用、失认和抽象思维损害、计算力和视空间能力损害、人格和行为改变，部分患者可伴有幻觉妄想等。痴呆特别是阿尔茨海默病现阶段还不能做到有效预防，但是通过早期发现、早期治疗，能够减缓疾病的发展进程。

老年记忆心理联合门诊也有精神科医生同时出诊。精神科医生郑敏婕说，有些老年人表现为记忆问题，但可能是“一过性”精神障碍。曾经有一位80多岁的老人因为出现了幻觉，在儿女们的陪伴下来到门诊看病。经过仔细排查病史，发现老人是手术后“一过性”的谵妄。随着身体的康复，原来的各种“精神”症状也就随之消失了。还有一些记忆力完全正常，却总是担心自己是不是已经变“傻”了的老人，则属于焦虑症状，稍微用一些抗焦虑的药物，这种“担心”就消失了。

（原标题：老年痴呆怎么发现 怎么治

记忆门诊的故事很有意思）

来源 北京晚报 记者 贾晓宏 訾蕊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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