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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戏剧家王肯同游缅甸 追忆与其畅聊的时光

2019-03-25 11:08 北京晚报 TF022

王肯先生是著名的戏剧家,在东三省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耳熟能详的地方戏《杨八姐游春》、《包公赔情》、《桃李梅》等,皆出自他手。那年与王肯先生一起去缅甸访问,朝夕相处,称兄道弟,无所不谈,遂成了忘年交。

作者:陈喜儒


 

缅甸    图片来源:新华社发 吴昂/摄

王肯先生是著名的戏剧家,在东三省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我孤陋寡闻,甚至不知道我小时候爱唱的“高高的兴安岭一片大森林,森林里住着勇敢的鄂伦春……”还有耳熟能详的地方戏《杨八姐游春》、《包公赔情》、《桃李梅》等,皆出自他手。那年与王肯先生一起去缅甸访问,朝夕相处,称兄道弟,无所不谈,遂成了忘年交。

王肯说,他当“右派”时到农村劳动,房东大嫂的女儿与自己的小女儿很像,非常可爱。大嫂看出了他的心思,就让女儿认他为干爹,王肯执意不肯,怕影响孩子的前程。他指着炕头糊墙的报纸,说上面就有批判我的文章,认这样的人为干爹,那不是害她吗?大嫂说我认人不认字,知道你是个好人。第二天干活回来,他看见墙上那篇文章已经被红纸剪的喜鹊盖住了。事情过去了几十年,但他讲起这件事时,还是激动万分,满屋子走,两眼热泪。

王肯先生虽然长我二十岁,但身体好,精力充沛。每天早晨五点,我还在睡梦中,他已悄悄起来写日记;每晚我洗澡时,他已打起鼾声。他有个习惯,当天的事必须当天做完,但有一件事他永远也做不完,那就是算账。按规定,公务出国,每人可换二百美元自用。他来京时我去看他,说起换汇之事,他却转身进了洗手间。过了一会儿,他拿着两沓钱说:“我不知哪沓是换外汇的,你数吧。”我从里面拿了一沓,正好一千七百元,便出来了。当时我想,这老头怎么把钱放在洗手间里?

在缅甸买东西,可苦了王肯。平时他一心扑在做学问著述上,从来不问家事、不买东西,连每月工资多少也不知道,一切由夫人打理,完全是甩手掌柜。现在他手里有三种货币:人民币、缅币、美元,都能流通,交叉使用,换来换去,他就彻底糊涂了。我特意给他写了个比价表:1美元=350缅币,1元人民币=40缅币。可他买东西时,把钱掏出来叫人家自己拿,回来后自然就不知道花了多少钱。我让他别算了,反正也是一笔糊涂账,只要觉得没丢就行。他拍了拍短裤说:“我老伴怕我把钱丢了,给我在里面缝了个口袋。”原来如此,怪不得他拿钱得进洗手间呢。

去缅甸前,由于他不知缅甸的电压,没带电动刮脸刀,就带了一个组装式的刮脸刀。我看他用起来不大方便,就给了他一把日本的方便刮脸刀。第二天晚上有宴会,回饭店换衣服,他坐在床边刮脸。刮了一会儿他突然说:“日本货也不行,根本刮不下来。”我说:“不会吧?我旅行时就用这种刮脸刀,给我看看。”我一看,笑得一下子从床沿栽到了地上。刮脸刀上有塑料盖,用来保护刀刃的,他没取下来就用,当然刮不下来。记得十几年前我买了一套音响,一天心血来潮,想听一张老唱片,按下按钮,唱机的针自动落在唱片上,但随即又退回原位。我试了几次都不灵,心中大怒——刚买的东西就坏了!儿子过来看了看说:“爸,唱针上的套你没摘。”今天他犯了和我一样的错误。我把塑料盖摘下来递给他,他一试,果然好用,连说“真快真快”。

那天晚上吃西餐,我坐在他身边,看他使劲闭眼睛,脸扭成一团,眼泪都要出来了,忙问哪儿不舒服?他指了指我盘里的柠檬,什么话也没说出来。我马上明白了,他是把柠檬当水果吃了。等酸过了劲儿,我提醒他这东西比醋还酸,吃不得。他说:“我们那里的柠檬是黄色的,这个是绿色的,我以为是水果呢,可酸死我了。”我说:“多吃点酸的,对降血脂、软化血管有好处。”他笑着说:“可不,还可以软化骨骼、牙齿,我牙都倒了。”

回国前,我患了感冒,躺在饭店里休息。他为了照顾我,没外出参观,一会儿摸摸我的头,一会儿催我吃药,就像一位热心细致的老大哥。从此我不再称他先生、老师,而叫他王老哥。

中午时,我刚刚睡着,突然有人敲门,王肯急忙迎了上去。原来是两位缅甸作协的朋友,听说我病了,来看望我。

我和王肯都不懂缅语,无法交谈,这可急坏了王肯。他用日语讲,人家听不懂;用英语、俄语讲,人家也摇头。这可怎么办?他急得在屋里来回转磨。过了一会儿,他快步走出房间,大声喊:“谁会讲缅甸话?”没有人应。他回头对我说:“没有人懂,这可咋整?”我躺在床上,看他急得火烧火燎、手忙脚乱、不知所措,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瞪眼道:“我急死了,憋死了,恨不得到大街去给你找翻译,你还笑?”我说:“我是感冒,不是什么要命的绝症,用不着着急上火。他们来看看,没什么事,也就放心了。你要是急出个好歹来,那可真糟了。”他还是不死心,又去找服务员,虽然话不通,但服务员知道他想干什么,就悄悄地指了指一个房间。他敲开门,里面有几个缅甸青年,其中一个懂中文,请过来给我们当翻译……

每天晚上,我们谈戏剧、谈人生、谈为文为人之道,唠东北嗑,讲关东风情,有说不完的话,讲不完的事。尤其是他对戏剧的执着、痴迷、思考和探索,使我受益匪浅。

虽然王肯老哥已经病故多年,但他的音容笑貌,不时在我梦中闪现。那“高高的兴安岭一片大森林”的旋律,也经常在我心中回响。

 

来源:北京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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