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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种日本诗歌形式,中国最早翻译和详细介绍它的是周作人

2019-03-22 09:08 北京晚报 TF003

前几日,北京正春暖花开。仿佛一夜之间,绿意已在柳树枝头跃动,各色花卉也将次第开放,玉渊潭公园的早樱花下更是游人如织。眼见此番景象,感受蕴藏于土地下春的能量,常忍不住心中一动,念出小林一茶简短有力的俳句:“‘春来了……’/第一音方出,/四野皆绿”。

作者 曾子芊


俳句,这种由“5-7-5”共十七个音节组成的日本诗歌形式,“或纤巧轻妙,富诙谐之趣味;或恬适自然,富闲寂之趣味;或繁复鲜丽,富彩绘之趣味”,在用词或句意上又强调表示某一季节的“季语”。从各个角度看,它都是适合于此时的春光中缓慢品尝的一种文体。

日本古典俳坛的两位大师——松尾芭蕉和小林一茶的首部简体俳句精选集《但愿呼我的名为旅人:松尾芭蕉俳句300》和《这世界如露水般短暂:小林一茶俳句300》近日由北京联合出版公司出版,译者是著名的台湾译坛伉俪,陈黎与张芬龄夫妇。

在中国古代文学中,“俳谐”虽是一个文学概念,却并非特定的体裁,而是指文学中以诙谐滑稽为特征的风格类型。起初,日本也和中国一样,但渐渐的,这十七个音节作为“俳句”开始独立存在了,成为了日本近代文学的体裁之一。

在中国,最早翻译和详细介绍俳句的是周作人——他认为这种小诗“寥寥数言,寄情写意,悠然有不尽之味。”又说:“俳句以(松尾)芭蕉及(与谢)芜村作为最胜,唯余尤喜(小林)一茶之句,写人情物理,多极轻妙。”

在译者陈黎与张芬龄的眼里,“一首好的短诗也可以是一个自身具足的小世界,由小宇宙窥见大世界,正是俳句的趣味所在”。

松尾芭蕉、与谢芜村和小林一茶往往被称作是日本古典俳坛的三大诗人,松尾芭蕉更被日本人民尊为“俳圣”。在江户时代(1603-1867)的俳谐史上,松尾芭蕉倡导了第一次革新运动,把俳谐提高到了“风雅情趣”的地位,让它避免了流于文字游戏或自由放散的风格。

由于“小形体”的限制,俳句这种诗歌表现的往往是简单的、压缩的、片段的、一闪即逝的景象和一刹那的情思。在20世纪的西方诗坛,我们也常能发现受到俳句洗礼的诗作,比如说庞德那首著名的《地下铁车站》:“人群中这些脸一现:/黑湿枝头的花瓣。”它与许多俳句一样,大致具备两个特点:外在的景色和刹那的顿悟。

松尾芭蕉最著名的俳句作品“古池——/青蛙跃进:/水之音”即是从水声中领悟到了微妙的诗境。“古池”是一个静止、永恒的意象,“青蛙”则是一个瞬间、跳动的意象,在极其幽寂的环境中,忽然听见青蛙跃进古池的水音,这一刻便是大自然动静之间生发出的禅意。

不过,由于松尾芭蕉的“池蛙”名句过于脍炙人口,读者往往只记住了他“风雅之寂”的一面,其实他经历的世界非常宽阔,是一位不惜死在旅途上的纪行诗人。山野、河流、战场、墓地、寺院等等,无所不到,直至岁暮时,他还着草笠、穿芒鞋,为世人留下了重要的俳文纪行作品。仅从《野曝纪行》中的首句“荒野曝尸/寸心明,寒风/刺身依然行!”里,我们便可窥见其乐观、坚韧的旅行状态,也似乎能听见那激烈的寒风声。《日本古典俳句选》的译者林林就特别喜爱松尾芭蕉晚期描写秋季的佳作,认为他以真诚的情感,探索了自然与人生的世界。

在《但愿呼我的名为旅人:松尾芭蕉俳句300》里,陈黎与张芬龄写了一篇有些与众不同的导读《八叫芭蕉》,大有玩文字游戏之意。在陈黎看来,松尾芭蕉其实毕生都在思索如何让诗有内涵又始终保持新鲜的文字趣味,思索如何融合古今、雅俗,化古为今,化枯为新。因此,《八叫芭蕉》也可以视作是一种形式上的对芭蕉的致敬。松尾芭蕉在辞世之年(1694)写过一首俳句,“人间此世行旅:/如在一小块/田地来回耕爬”。“他是一个孤寂的慢跑选手,”陈黎说,大地和世界就是他笔耕的稿纸。

小林一茶是承继松尾芭蕉和与谢芜村后的著名俳人,一生写了两万首以上的俳句(松尾芭蕉只写了一千首左右)。一茶早年丧母,亲尝不幸甚多,晚年又陆续经历了丧妻和丧子之痛。然而,一茶虽感人事无常,却十分擅长自我嘲弄。陈黎认为,一茶身上蕴含的精神“不是乐天,不是厌世,而是一种甘苦并蓄又超然旷达的自在”。人们常说一茶的俳风难学,或许是因为他的个性气质、生活经验和创作技巧皆难以复制。

在小林一茶的俳句里,我们会发现“万物有灵”,他喜欢使用拟人法,还常常大胆地将雅俗并置,吹出雅寓于俗的新风。比方说,在对松尾芭蕉“池蛙”名句的变奏中,一茶写道:“古池——/‘让我先!’/青蛙一跃而入……”此时,青蛙不但被拟人化,而且还被俏皮地赋予了个性,成为了与人类平起平坐的“动物王国”中的一员。

在一茶的世界里,蝶萤蚊蚤、屁尿污秽皆可入诗,他身上超脱的率真让神圣与卑微的界限消弭于无形——“有人的地方/就有苍蝇/还有佛”,又有——“请就位观赏我的尿瀑布——/来呀,/萤火虫”,真是放浪不羁。但如果我们了解了他的身世之后,再读一茶的作品,或许会对他以幽默稀释生之磨难的态度心生敬意。

周作人就尤其偏爱小林一茶的俳句,曾在文章《一茶的诗》里将他比喻成忽然而来又忽然而去的彗星,“他的俳谐是人情的,他的冷笑里含着热泪,他的对于强大的反抗与对于弱小的同情,都是出于一本的……一茶在日本俳诗人中,几乎是空前而且绝后的”。

即便晚年的住处尽毁于火灾,不得不栖身于“土藏”(仓库)中,在生命中的最后一年,一茶仍旧写下了带着黑色幽默、节庆式的俳句:“火烧过后的土,/热烘烘啊热烘烘/跳蚤闹哄哄跳”。

或许小林一茶之所以能够旷达自然,来源于他深知人生就像是会在晨光中消失的露珠,虚空而短暂。陈黎评论说,“他的诗看似平淡实富深意,常常蕴含洞见,揭示我们身在其中而没有发现的生命情境,让人惊心、动心”,如一茶写的这首俳句:“露珠的世界:/然而在露珠里——/争吵”。当我们发现人类世界所有的喧闹和争斗不过受困于一颗小小的“露珠”里时,巨大的讽刺感便诞生了。

俳句也是这样一颗晶莹且短暂的露珠吧。只不过这个小宇宙,也能容纳得下大世界。

(原标题:俳句的小宇宙和大世界)

来源 北京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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