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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美国人在西藏:生命只有一次 在《天藏》里读到自己

2018-08-16 10:13 北京晚报 TF0328

“生命只有一次,穆说,不对。这次只有一次,在羊湖路上。”日期自动携带:“2018年5月7日 12:56”。这是我写的,现在如果说它像卜辞,像刻在龟板上或随处可见的玛尼石片上的文字,我也不反对,因为这也是我的感觉。几乎需要一番类似破案的工作,先看看已知的是什么,它们会有一定催眠作用,让我回忆起当时情景。

作者:宁肯(小说家)


作者供图

羊湖,即西藏羊卓雍湖。穆是Thomas Moran (托马斯·默然)中文名字穆润陶,美国汉学家,《天·藏》译者。托马斯·默然比我大两岁,猛看比我老,头发白了,但浅色眼睛比我年轻,笑起来像车窗外的湖水。他坐在我旁边,我前面是拉达,拉达的旁边是嘉措。嘉措驾车,车行驶在狭长尉蓝的羊卓雍湖边。时间,实际上时间已经没有意义,对西藏那样的空间,时间几乎可以说是不动的,即使动也像转经筒一样一成不变。电子屏上几点几分就更没意义,很多时候大体分出季节就可以了。当时间以季节为单位,时间也就像空间一样广大,甚至同一,反而更容易意识到生命。拉达是必备的藏族导游,英语讲得非常流利,汉语也没的说。拉达跟旁边的司机嘉措讲藏语,我和老穆听上去非常陌生,就像前面的羊湖一样陌生。当拉达发现老穆也讲汉语,便一会英语,一会汉语,加上与嘉措的藏语,简直流转得像脱口秀一样。如果老穆的汉语再溜索一点,那就是两个人的脱口秀。好在老穆汉语说得简洁、直接,才留下了上面那段电子屏上甲古文一般的话。

托马斯·默然 作者供图

我回忆起来,正是拉达用英文在和托马斯·默然讨论生命,Thomas Moran忽然卜辞般地说:“生命只有一次,不对。这次只有一次。”什么叫“这次只有一次”?但卜辞里似乎有这样的逻辑。Thomas Moran的古汉语比我好,他正经是在北京大学中文系学的。穆润陶讲汉语历来有古意,我却一丝都没有了,这很奇怪。当今哲学问题已归结为语言问题,西藏的生命观也几乎像卜辞一样古老,物质不灭,生命不灭。生命不止一次,轮回罔替构成了“这次只有一次”?这是西藏的逻辑,老穆真了不起!没错,高原常常是双重的天,双重的山,特别在羊卓雍湖这样的湖边。我甚至觉得老穆说的“这次”也不只有“一次”,还可细分,无限的分。我的想象又没边了,这是我的老毛病。老穆看上去迷幻其实有严格的逻辑,甚至太严格了才产生了卜辞一样的迷幻。

我们是两辆车,一辆是旅行社的车,即Thomas Moran的车,一辆是到了西藏后租的车,上面坐着导演,制片,策划。制片杨竞驾车,导演杨超开着窗子对着羊湖拍摄,策划孙农在另一边拍。杨超是第六代导演,前不久其《长江图》捧得柏林银熊奖,颇有点贝拉·塔尔风格的风范。两辆车本来没关系,因为一部小说拼在了一起。杨超要拍《天·藏》,年初就跟我说想三月去西藏拍外景,Thomas Moran《天·藏》已翻译得差不多了,想四月到西藏实地看看,有助于他的翻译定稿。也别三月四月了,五月一块吧。

一、哲蚌寺、乃穷寺,故地重游,变与未变

昨天很丰富,哲蚌寺,丹巴,乃穷寺,荒原,飞来石,老穆对这些本来极为陌生的事物一点也不陌生,在翻译《天·藏》的日日夜夜里已无数次和这些名字打交道。在哲蚌寺他的样子难以捉摸,凝重,旁若无人,又像“故地重游”,凝视梦境。在明亮又幽深的台阶上,在小院门前,在他完全不知的情况下我拍了他若干照片和视频,好像我是导演,杨超不是,但我认为我拍得非常棒,在白黑红三色的寺院中,老穆一身黑衣,黑圆帽,圆帽两边露着白发,他一手持小型的笔记本电脑,一手指点着矮墙下面的什么,面孔与岩石吻合,深邃的有点微皱的眼神同手指的方向一致,既是镜头中的大师,也是镜头之外的的大师。拍出来拿给杨超看,杨超眼镜后面眼睛一亮说:非常棒!不是我拍得棒,是老穆非常棒,天然的棒。用孙小宁(看过照片)的话说,老穆和西藏很搭,比我搭。搭,我认为说得非常好。我认为老穆演让-弗朗索瓦·格维尔——--《天·藏》中哲学家,法兰西院士,没问题。唯一的问题只是老穆太帅了,小说中格维尔是个法国小老头。老穆演小说中的儿子东方佛学的修行者高大的马丁格更合适。我一边拿着照片给老穆看,一边说出我的意见,老穆说,他演他们两个都行。老穆还说道在北京的首都机场喝咖啡时,就想到自己是书中格维尔了--——小说里有格维尔喝咖啡的有趣的情节。

在“马丁格”修行的小院前,我正式给老默了一张照片,因为这是小说最重要的场景:西方怀疑论哲学家的父与作为东方的佛教修行者的儿子的对话就在这里举行。老穆在电脑上记着什么,有时干脆就坐在台阶上旁若无人敲起字来。

通常我可能在手机上写点什么,但不会在电脑上写,那样太正式了。但老穆不管这个,随时席地而坐,像在办公室一样。然后我的视频对准了,景深总是非常棒:上升的台阶,两侧岩石拼贴的墙。人也很棒,很搭,几乎就是电影。我看到杨超也将老穆拍进去,不知道将来电影《天·藏》会不会真的出现老穆。我认为未来的电影中忽然出现一个像老穆这样的译者,或者还有我这个作者,除了情节不吻合一切都吻合。但这是可能的吗?先锋电影没什么不可能的,何况Thomas Moran又如此天造地设。

哲蚌寺 作者供图

迷宫般的哲蚌寺,一个大殿又一个大殿,老穆到后来已没什么反应,或者说反应都是一样的。说实话连我差不多都一样,何况初来的人?在措钦大殿前,我指着两棵由铁栏圈着的挂了许多哈达的古柏对老穆说,一点都没变,三十五年前它们就样,现在还这样,我变了,我们不能像树一样,特别是这种古柏。老穆深以为然,蓝色眼睛中似乎也看到自己的变化。无论在哪儿,我们总是在找跟我们经验联系在一起的东西,在最陌生的地方也是如是。这便是文学、文学要表达的。在大殿里我们是游客,在树前,哪怕再老的树前,我们是人。

从哲蚌寺出来,走到绛红色的乃穷寺,一个方形的宁玛派寺院。这是我三十年前在村里教书最经常逛的寺,几乎每天散步都会到此。这里地形特殊,坐落在丹巴乡东缘,再往东就没人家了,左近沟壑纵横,卵石成堆,那些漫山遍野的卵石它们看上去关系不错,随时都可能一哄而散,是真正有洪荒色彩的荒原。这里可以想象史前的大地震,余震似乎至今未消,是个似乎动感十足但又绝对寂静的地方。这里必须有个小庙,必须,否则会觉是另一个星球。《天·藏》浓墨重彩写了这里,老穆问王摩诘的学生戏雪就是在那片树林吗?我说是。维格就是在这里排队等着觐见卡诺仁波切吗?飞来石在哪儿?瞧,就是那块石头。远看类似青蛙的飞来石伏在荒坡上,走近才发现如此巨大,事实上人很难上去。

乃穷寺 作者供图

老穆伫立良久,仿佛既在小说中又在小说之外。远处的下方是飘带般的拉萨河,背后是有着太多窗口的寺院,我当年所在的学校在村边靠近公路上。这是我的小说世界,Thomas Moran翻译了很久的世界。三十年前我能想象一个美国人会翻译所写的这里吗?不要说翻译,我能写出这样一部小说吗?而老穆显然也在想象当年我这个二十几岁的人在这里教书的情景。同样,第六代导演杨超,制片杨竞也在这里,这一切都是当初能想到的吗?我问老穆感觉怎么样,老穆说来这儿太必要了,只有到了这儿才能体会作者为什么这样用词,用这个词,说要不然只能抽象推测,似是而非。就算译得没大错也不能传神。很多事物都是这样。

二、玛吉阿米、昔日师生的重逢

晚上与老穆见到我三十年前的学生,在八廓街,玛吉阿米。拉萨本地人是不到玛吉阿米吃饭的,这儿是专给外地人准备的。但我还是选择了玛吉阿米,倒不因为仓央嘉措而是莫名地觉得明黄的玛吉阿米和另一个女性的地方——--明黄的苍古寺有种说不出的共同的东西。两者也确实相距不远,都有深厚的历史。小说里写到苍古寺,写到发生在这里的一段苍凉的故事。或许在我看来“明黄”即是一种历史的顔色?

此外,前几年来西藏见的是教过的高中学生,老穆要来,我想让老穆见见我三十年未见到当年藏族预备班的学生,他们中有的人写进了我的小说,更早的进入过我的散文。之所以一直没见预备班的学生,主要是他们当年太小,虽上了初中,但要补习一年小学的课,我教了他们一年小学的课程。我是班主任,经常家访,离开西藏后就沓然了。这次来前我给高中学生次珍打电话,问能不能找到丹巴尼玛?次珍与丹巴尼玛同为水泥厂的学生。次珍说时间太久了,只能试试。

记忆中的丹巴尼玛是个健壮、淘气、虔诚的孩子,常吃不饱饭,节日会围着哲蚌寺磕长头。在我的小说中丹巴尼玛占了一章,真实度很高。次珍找到了丹巴尼玛的电话,告我他在公安厅工作,是个司机。我电话打过去,问丹巴尼玛还知不知道宁老师,问他能不能找到别的预备班同学。去玛吉阿米前电话中丹巴尼玛说没有找到,一个都没找到。但是当我们一行到了玛吉阿米三层半露天的餐位一下惊呆了,除了高大的丹巴尼玛,我还看到另两位当年预备班的学生达珍和丹增罗央。丹巴尼玛说,他说没找到是想给我个惊喜。

确实惊喜。丹增罗央没想到长那么高了,达珍过去可是个调皮的学生。丹巴尼玛这么壮实竟然不喝酒,印象中他们还是孩子,可他们竟然都四十多岁了,真是让我恍惚。我特别向Thomas Moran、杨超介绍了丹巴尼玛,他们都非常熟悉小说中的丹巴尼玛,如何把两个丹巴尼玛合在一起显然有障碍。障碍是客观的,不是坏事,相反更增加了某种维度与真实感。我的学生听说我是小说家,我写的《天·藏》要拍电影,导演制片就坐在他们对面,小说译成英文,翻译家也在,他们又难以置信又欢呼,听说丹巴尼玛写进了小说,于是让丹巴尼玛请大家看电影,德吉甚至狠狠地说:包场!人们大笑。有人只喝青稞酒,有人只喝啤酒,Thomas Moran喝了两种酒,给什么就喝什么。

怎么可能没有唱歌跳舞呢?德吉和达珍携手跳起了藏式踢踏舞,据说这种舞过去只在贵族中流行。确实非常优雅又有韵味,好一个达珍,当年那么调皮(撒谎戏弄我我却浑然不知是常事)现在有模儿有样儿。杨超代表汉族同胞唱了一首《红楼梦》里的歌,唱完学生们还不干,要老穆唱。我说老穆是爱尔兰人,爱尔兰跳踢踏舞最有名,让老穆跳踢踏舞怎么样?人们起劲鼓掌欢迎。老穆简洁地说祖父是爱尔兰人,他现在是美国人,不会跳踢踏舞。“我祖父会跳,可惜他不在了”,典型的爱尔兰表达方式,超出了卜辞。

不仅因为酒,也因为时间因素太复杂,让我有些头晕,直到晚上躺床上仍有什么东西在旋转,遂在微博上敲字:“八廓,玛吉阿米。青裸酒,糌粑,三十年末见的藏族学生,汉学家,导演,制片,小说家,三十四年藏族同事老友巴桑,写进小说的丹巴尼玛,跳踢踏舞的达珍,德吉,完全想不到会来的当年最好的学生丹增罗央,如此复杂,多边,富含大量时间的聚会,如此的穿越,交互,三D,前所未有,从踢踏舞到爱尔兰。巴桑讲藏刀故事,太幽默了,人们大笑!”

老穆也用汉语谈了这晚的感受:

“晚上宁肯和他八十年代在西藏所教的五位学生的聚会给我留下很深刻的印象。他们有的三十多年没见过面了,格外高兴。对我来说,特别有趣的是认识了活生生的丹巴尼玛,好像是小说里面的人物丹巴尼玛突然立体呈现了,同时呈现真实是真实,小说是小说。这些三十年前的学生让我有机会了解一点宁肯的真实历史,我看过宁肯在西藏拍的老照片,看着他和他学生聊过去谈现在,我试图把旁边的宁肯和老照片上的年轻的宁肯连接起来。师生关系通常本来就容易密切,宁肯和西藏的学生更加特别吧。我当然不大了解这些学生一辈子所经历过的事情,但是好像他们三十多年师生关系改变了他们每个人的一生。”

老穆汉语的书面表达与口头表达仿佛两人,都了得。

三、桑顶寺、灵塔去哪儿了?小说内外的真实与虚幻

带着哲蚌寺的,玛吉阿米的,乃穷寺的斑谰记忆,行驶在魔镜般的羊湖双重的路上--生命怎么可能只有一次?也只能是老穆说的“这次只有一次”。当我们在某个观景点下车,捧起水看到自己,在更深处看到更深的自己,观湖取影未来据说就在我们手中的水中,掌纹中,尽管我完全不能解码。我再看老穆又反观自己,觉得老穆也的确不是一个,至少有两个老穆。我也一样。那么在这个意义上,生命的“这次”我以为也不是“一次”,是多次。岂不闻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关于生命,时间,还是希腊人的解释更发散。

浪卡子几乎没停留,只在车上看了看简单的丁字街道,因为居然没找到小说里维格拉姆与登山教练住的旅店。我信挚旦旦地对老穆和杨超说五年前我来浪卡子还有一排路边旅店。不过我们的国变化快,几年以前的东西也未必能找到。便径直去了桑顶寺。

桑顶寺大名鼎鼎,因为寺院堪布是一位女活佛。女活佛名叫“多吉帕姆”,是藏传佛教密乘中的“金刚亥母”的化身,“胜乐金刚”的明妃——修无上瑜伽密法的空行母。至今已历十二世,据说现在的“金刚亥母”女活佛是自治区政协委员。

桑顶寺距浪卡子六十公里,一直沿湖走,山环水绕,美不胜收,通往桑顶寺的路一直伸向羊湖的一个半岛上,半岛是一座山,山顶即是红色的桑顶寺,远远的我们就看到了。

《天·藏》的寻找主题是显而易见的,女主角维格拉姆寻找早年就失踪了的外祖母维格拉姆,认为外祖母还活着,不定就在哪个寺庙里。在维格看来桑顶寺有相当的可能性,“维格拉姆到了供奉着一至十一世多吉帕姆的肉身的灵塔殿,灵异与清秀迎面扑来。几乎倾其所有,将身上的钱布施一空。她从来都没有这样冲动过,她早就该来,她们就是她的前世,她的姐妹、母亲、外婆……”小说中这样写道。然而走完整个结构繁复的桑顶寺我们一行并没找到灵塔殿。我记得当年写小说时明明是有的?但你又记得什么?你早就把现实和小说搞混了。

虽然没有灵塔殿,杨超还是很兴奋,让策划孙农做“人物”,把整个寺院的格局细部拍摄了一遍,决定将桑顶寺地作为拍摄地。

或许是因为大殿大同小异,又无法进一步理解,老穆早早来到有回廊的大殿前面的空场,在回廊外看羊湖。寺院几乎伸到湖心,这里真是太美了。老穆喜欢鸟类,几乎是鸟类专家,每年他都要带着望远镜到美国一些地方观鸟。我对鸟没感觉,我不死心想再找找灵塔殿,趁老穆观鸟去了寺外的一处院落。还是没找到灵塔殿,回来时看到老穆和一个小喇嘛亲切聊天。这个小喇嘛一进门时我见过,十四五岁,羞涩,脸上的高原红已变黑,但边缘仍有白的地方。小喇嘛一身红氆氇,老穆一身黑,背景是白墙,黑窗。阳光干净,强烈,虽背景看不到湖,但天空就是湖,真的没什么区别。老穆在跟小喇嘛聊什么?我拍了照片,接着视频,画面感极强,此时此刻我已分不清什么是纪实什么是虚构,即使拍视频,照片。我握着手机猫着腰渐渐走近他们,我听到Thomas Moran和小喇嘛聊的竟然是我,说我叫宁肯,是小说家,我写了本小说。我觉得匪夷所思,小喇嘛听得懂吗,跟小喇嘛说这干吗?但我没这样问。我认为老穆是有理由的。

有时存在就是这样。

回到拉萨,老友嘉措(不是司机嘉措)请我们一行。选的是一家南方风味的餐厅,亚格博(吴雨初)在坐。两人都是西藏重量人物,吴雨初的传奇就不用说了,曾在西藏二十七年,后做过北京市委副秘书长、北京出版集团董事长,2012年辞去董事长重返西藏,一手创建牦牛博物馆,自己也非正式更名为亚格博(老牦牛之意)。北京“十月文学院”旗下的“十月作家居住地·拉萨”便挂牌在牦牛博物馆。老穆此次来西藏便是得到了居住地邀请,作为翻译家在拉萨驻留。早在1985年我在丹巴乡教书时在西藏的那曲就认识了亚格博,那时他在那曲当文化局局长,嘉措是文化科科长,两人也都是诗人。我认识他们三十二年,有诗云“故园三十二年前”。嘉措被称作“西藏文化的名片”,到西藏要做的三件事之一就是见嘉措。现在他是《西藏人文地理》杂志主编。

餐后又去了八廓街的念吧,见识拉萨的酒吧文化。结果谁也没想到Thomas Moran借如厕之机悄悄买了单,亚格博说,你简直是北京的胡同串子,太懂北京了。老默说以前想买单,买不了,总有人上厕所,人们大笑。

当晚我在手机上写道:“念吧,八廓街。柚子红茶,红枣绿茶,一瓶威示忌,苏格兰,12年。爆米花。简简单单,各方神仙,热热烈烈,在高原这样的空间总是提示着世界的最高处,虽不同于月亮,但有月亮上的东西。这有点抽象,但每个人都能意识到。又如此的具体:烟,品酒,茶,爆米花,玩笑,段子,与任何酒吧没有不同。涉及《天·藏》成为一个严肃的高潮,杨超举杯:‘一切都源于《天·藏》’,他谈到了他的阅读感受,细节,整体评价,如何震撼。嘉措让托马斯·默然谈谈翻译体会。默然说这个小说和其他中国人作品不同,美国读者在很多汉语作品中读到的是他者,在《天·藏》里可以读到自已。

《天藏》封面

四、托马斯·默然,一个美国人为什么要译《天·藏》

Thomas Moran(托马斯·默然)1981年就随父亲到了北京,1985-1991年分别在北京大学和苏州大学学汉语、深造、做博士论文研究,康耐尔大学博士。现在是美国蒙特州米德尔伯利大学(Middlebury College 也译名明德大学)中文系教授,做过系主任,译过史铁生、韩少功、骆以军的小说,散文家苇岸的作品,于中国已有近四十年历史。

托马斯· 默然(穆润陶)住在民宿卓玛拉宫,虽然比不上布达拉宫,但毕竟有个“拉宫”,还是很西藏。卓玛拉宫是个明黄色的神秘小院,在周围白墙黑窗的房子中其明黄一如仓古寺、玛吉阿米,小院中间是天井,四周是三层带走廓的传统藏式碉楼,楼顶天台为休闲酒吧。在天台上可见大昭寺、布达拉宫。第一天来看老穆就到了天台上,他在角落开着笔记本电脑工作,下面就是八廓街。五月九日我和老穆在卓玛拉宫整整工作了一天,午间回去小憩,下午再次过来。在整个一年的翻译过程中,老穆攒了一千多个问题,等着和我核对。作为驻留翻译家这是工作内容之一,自然我也责无旁贷。一千个问题中多数老穆翻译的是对的,但他是个极其严谨认真的人,他要准确、准确、再准确。准确是他的个人风格,就如在我看来“不必要的”追根溯源则是他的另一风格。小说中提到维特根斯坦辞去剑桥大学的教职到了奥地利山区一所小学教书,老穆便找来维特根斯传记读了。没必要嘛。提到德里达,老穆又重读了德里达有关的书。

八月老穆还要来中国,参加中国举办的“世界汉学家大会”,大会给他的发言题目是“为什么要翻译《天·藏》”,他坐在哲蚌寺石阶上大概写的就是这个。工作闲聊时他透露了写的东西:“翻译《天·藏》给我带来了很多。可以举三个例子,第一,因为小说的这句话‘维特根斯坦曾经辞去过英国剑桥大学的哲学教职,来到奥地利南部山区小学教了许多年书’,我就读了维特根斯坦的传记,接触了他的一些哲学观念。第二,因为宁肯曾经说过他‘将注释上升为第二文本’是受美国作家保罗·奥斯特的启发,所以我就开始读这位以前没听说过美国作家的小说。第三,因为《天·藏》我开始读西藏历史和西藏密宗佛教历史书,也去了西藏。”这是他发言的一部分。

尽管工作了一天,也才对了二百多个问题,突然老穆说累了。

我早就累了,一直不敢说。

转瞬一个星期过去了,真是“天上方七日,地上已千年”,每一天都太丰富,是内地一成不变的一天没法比的。我和杨超第二天就要离开西藏,老穆多待一天,要送我们。我们倒是相距不远,但是走得太早,没打算让老穆送。结果第二天一早,一出店门,老穆居然在门口等我们。一般这么早客气下就得了。我能说老穆有点恋恋不舍吗?不能,但他也确实出于认真与内心。我们的车在八廓街章鱼般的小巷缓缓前行,两侧都有车,过去很不易,老穆跟着我们,给我们看着路,结果好不容易到路口,要上大街了,一条大铁链子横在路口把我们惊呆了。时间太早,此路竟然不通行!只能退回,但来时就已不易,几乎刮蹭,退根本不可能。直到这时我们才发现老穆原来一直跟着我们,这下也一同跟我们着急。

拉萨多警务岗亭,找到最近的岗亭,岗亭的人竟然说开锁的钥匙不在他们这儿,在胡同口里的一家宾馆。简直天方夜谭,路口和宾馆有什么关系?但毕竟是权威说法,于是赶快去了拉日宾馆。叫起保安,保安迷迷糊糊,问老板在哪儿,还是迷迷糊糊……终于,拿到了钥匙!彼时车已在向后退,我去开锁,手发抖,老穆帮我抬着沉重的大铁链子,待车过去又帮我锁上。我和老穆站在胡同口开锁上锁的样子给杨超拍下来,说实话,老穆像个保安。一身制服般的黑衣,深色针织帽子,就算仔细看也是拉萨雇来的洋保安。

老穆实在又可爱。

 

(原标题:一个美国人在西藏)

来源:北京晚报

编辑:TF0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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