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何殊我

《乡村爱情》这部剧刻画一个让人五味杂陈的农村现实

《乡村爱情》突然在互联网上走红，成为一个不大不小的话题中心，着实值得让人惊诧一下：一个不具备多少互联网基因的剧，成了互联网的宠儿。判定其为网络话题的论据右二，一是因为该剧在某视频门户独家播出则认为《乡村爱情》已经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网剧，这里面不排除这家视频门户的炒作；二是剧中某些角色因为标志性的特征和语言，在网上走红，在一定的圈子内成为网络流行语。事实果真如此吗？
首先，《乡村爱情》并非网剧。从前三部年年在央视形成收视高潮，到后来因为某种说不清的原因，乡爱转战地方卫视，再到电视台求播无门，最后是迫不得已才走上互联网。

从去年开始，乡爱转战网络，是因为某种不可言说的原因传统的电视渠道都被封死，赵本山身上的光环褪去，缺席三级文艺座谈会，小品被下架，赵家班所有的文艺作品都被弃之如敝履，各家电视台从趋之若鹜到避之唯恐不及，这本身就是一出非常荒诞的现实。万不得已，重回草根本色，上网成了最优选择。我们可以根据新闻线索清晰的看到，最迟在2015年之前，互联网在赵本山及其传媒帝国眼中是被忽视的，在乡爱8走上网络平台播放以后，赵家班才把大多数目光投向网络，才有了赵本山时隔五年更新微博、进行网络直播等话题爆出。

上网，成为“网剧”，透出来更多的是一种无奈，真正把互联网思维融入到骨子里，对赵家班的人来说，仍长路漫漫。

从其历年的搜索指数来看，这也是一部传统制作电视剧，也颇为符合一部电视台播放的电视剧的路数，每年年后都有一个陡然上升的搜索热度，在电视剧播放完毕之后，迅速回落。即使未在电视台播出的2015年，也遵循着这一规律。今年照常选择在春节后播放，这仍是电视逻辑。这部剧的也不符合现如今网剧的制作模式，并非由手游或者网络文学改编，即便像《鬼吹灯之精绝古城》这种脱胎于流行文学的电视剧，我们仍然应将其视为传统电视剧，不能因为和网络合作了，就是网剧。乡爱本身，是没有这种互联网基因的。

再者，乡爱是近年来鲜见的合家欢电视剧，话题设置、演员表演、情节桥段，很适合一家人饭后围坐一堂边看边聊，对比那些时尚风、大尺度、网文化的剧，起码老老少少坐在一起看这个剧不会尴尬。乡爱的播出平台也认为这部剧带来的会员数增长，可能是年青人给父母购买的账号。

剧中人物的标志性动作和语言，从《乡村爱情》本身的变化来看，完全是一种讨好观众的策略，这种变化，与赵本山小品的变化是一脉相承的。剧中赵四的扮演者从第一部的关小平替换成第二部开始的刘小光，有了标志性的脸部肌肉抽搐、走路架势、语言风格，即是这一策略最为有力的证明。网络本身是一种载体，符合人性需要及网络传播规律的事物都可以成为构成网络流行文化。乡爱派生出来的经典台词和人物表情斗图，相对风靡各大社交媒体账号的流行语来说，量级上构不成现象级网络流行语，最多跟赵本山的小品一样，某些台词和动作，只能算是一种互联网文化的衍生品。

那么，如何看待这部电视剧呢？

《乡村爱情》这部剧刻画一个让人五味杂陈的农村现实，这个现实跟每年春节的城里人返乡日记不一样，更和快手等直播软件呈现的不一样，也和有着强烈的政策导向制作出来的《马向阳下乡记》们截然不同。
在这个城乡不断撕裂的社会里面，从微观层面揭示农村生活和精神状态的《乡村爱情》系列剧，所引申出来的一些话题，在这个过度娱乐的社会里是处于边缘地位的。证明着无论是城市化发展还是娱乐文化的流行，农村都是一个被动的接受者，用费正清的“冲击——反应论”来做一下类比分析倒是非常合适。在现代社会文化冲击下，农村社会固有的生活方式越来越显得保守、封闭，但最为坚硬的部分始终未被改编，正如费孝通在《乡土中国》中的判断，传统的乡土体系并不排斥其他体系，并和他们一起对中国的社会发生着作用。

就拿互联网来说，已经大行其道数年的直播、开网店、微信等事物，在现实生活中都是在城市有了稳定的发展以后，才影响到农村。年代背景设定为2016年的《乡村爱情9》，才开始把这些互联网事物纳入戏剧素材。当然，这里面不排除出于广告植入的需求，像微信这种早已渗透到日常生活的互联网应用，在乡爱9中才姗姗来迟，而且一出现就引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象牙山第一美”的争夺战，本身也证明了农村社会里面传统的熟人关系，对这种强互动的社交工具的需求并非刚需。

不过，也不能说《乡村爱情》没有任何的互联网特征。比如这部每集的成本绝不会超过25万，全剧成本不超过900万小成本作品，从最初不被赵本山重视，到在央视爆红，热度超过以往煞费苦心的《刘老根》《马大帅》，给了赵本山一个意外，也让荧屏多了一个好故事。这本身非常符合互联网界的“弯道超车”观点，从不被重视的边缘颠覆成为中心，这与不少互联网产品的成长轨迹极其相似，比如360安全卫士对杀毒软件的颠覆。但是任何一棵大树都是从一粒种子成长起来的，所谓的互联网思维也不过是对事物发展规律的另一种概括而已。

今年重播的《大明王朝》都说是经典，窃以为经典之处在于细节刻画之真实，将传统社会官僚机构的运作逻辑做了毛细血管式的呈现，足以让十年后无数打着各种时尚概念旗号来制作的电视剧汗颜三生三世。而在真实方面，窃同样以为《乡村爱情》可以和《大明王朝》做某种程度的等量齐观。从第一部所呈现出来的农村婚恋问题来看，门当户对、子女不能自主决定婚姻、夫权与父权对家庭生活的粗暴干预等等问题无不刻画地入木三分。

婚姻问题自古在传统社会中起着枢纽作用，再容我掉一下书袋，“婚姻的目的是传宗接代，这之中始终不涉及男女本人，所以男女的结合而须顾到夫妻本人的意志实事不可想象的事。婚姻所以合二姓之好，只要二姓的家长同意于其子女的结合，经过一定的仪式，婚事便成立了。直系尊亲属，尤其是男性的直系尊亲属，有绝对主婚权。他们的意志可以命令子女与任何一定的人结婚，社会和法律都承认他在这方面的威权，予以强有力的支持，不容子女违抗。”这段话出自瞿同祖的《中国法律与中国社会》，说白了，谢永强再爱王小蒙，谢广坤不点头绝对是不行的。而剧中通过大学生毕业回乡、上海人来东北农村扎根创业、海外归来华侨（乡爱8里面的李立群所饰演角色）对象牙山的认同等等桥段设计，虽然具有足够的话题性，但也说明了农村文化在现代文明的不自信，这近乎是一种自我保护式的意淫，本身也是对农村另一种现实的映照。

从批判农村现实，到成为舞台小品剧集，到最后不得不转战互联网，《乡村爱情》本身就是一个中国现实的缩影，这里面，有极具讽刺意味的文化悖论，更有太多的说不清道不明。

来源：北京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