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晚报》59周年生日特刊版面赏析。

褚橙到底怎么了？直到当年12月末，褚时健本人还未公开回应过此事。想要知道问题的根源，找到褚老本人，对他专访，无疑是最权威的。

“最近很多读者都反映褚橙质量下降得厉害，联系看看能不能采访到褚时健本人。”2015年12月15日下午，主任周家望和副主任王军华把我叫到了办公室，开门见山地说。

什么！采访那位传奇老人？我的第一反应是怎么可能！的确，北京晚报一直关注民生，服务读者，小到一针一线、绳头小事，大到市政规划、城市发展，这张报纸与这座城市同呼吸、共命运。可是，我们用这个“小”问题以小博大，褚老会接受采访吗？我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当晚，我辗转找到了云南当地的同行，可同行上来就打了预防针：“褚老的采访极不好约，你得有心理准备，建议你先联系他的老伴马静芬阿姨吧。”就这样，我打去电话，说明原委，没想到我不仅去了玉溪，到了褚时健的家，甚至他主动邀请我前往种植褚橙的哀牢山一探。

第二天下午，我忙完当天工作，拖着行李箱，从报社赶往机场。航班落地昆明的时间是深夜。走出机舱门，天空竟然下起了小雪。春城下雪？看着行李箱上很快落满的一层雪渣。同样措手不及的，还有整座昆明城的交通几乎瘫痪，特别是机场高速路面结冰，导致大量车辆堵在路上。

与褚老约定的时间是第二天上午9时，从昆明长水机场到他家玉溪大约有120公里。为了争取时间休息，我预定的是紧挨机场的一家酒店。到达酒店时，是午夜12时，雪越下越大，地面已经一片白茫茫。以前来昆明，租车很容易，没想到会遭遇恶劣天气，几乎没有雪地驾驶经验的昆明司机，根本不敢贸然上路。

凌晨2时半，好不容易联系上了一辆愿意去玉溪的车。司机说，昆明到玉溪，平时走高速一个小时左右就能到，但是这场雪一落一化，地面肯定结冰，所以，至少要提前两个小时出发。

一夜忐忑。早上6时，司机如约来接。司机31岁，他说自己长这么大，算上这场雪，昆明只下过4场雪。从酒店出发上了路，我才意识到这场雪带来的麻烦实在太大。机场高速和绕城高速全线瘫痪，行车道全部被雪覆盖，路面结冰来不及清理，追尾、剐蹭、侧滑……一路到处是事故。

“昆明人哪见过这种阵势？”司机小心翼翼地开着车，以不到40迈的速度缓慢向南。事后，据春城晚报报道，凌晨至当天下午3时56分，昆明交警共接到事故报警1268起，其中大部分集中在二环快速系统、机场高速等结冰路段。路政人员称，昆明缺乏专用的破冰车，没办法通过大功率破冰设备快速除冰，人工除冰效率太低，前一天泼洒的融雪盐，遇到夜间降雪又被冻上。

也许这正是好事多磨，后半程越发顺利。上午刚过8时，司机载着我平安达到大营街。这是“云南第一村”，街道平整、干净，房子也建得漂亮。当地的老人们都说，大营街能发展得这么好，一是国家政策好，另一个因为是有褚时健。褚时健在玉溪卷烟厂时，扶植本地厂家生产卷烟辅料，直接带动了当地农民增收。

而送我去褚宅的是一名当地司机。得知我要采访褚时健，司机毫不犹豫地说道：“他推动玉溪经济发展20年，至少！”司机头顶着一团乱发，看样子像刚起床，衣服穿得也皱皱巴巴。他恳请我采访结束后一定要给他发两张褚老的照片。司机说，他就住在距离褚时健家两公里外的村子，但从来没有机会见过他。

“每当我跌倒爬不起来，看看这平淡但不平凡的老人，我就会有信心和勇气面对一切。”临别，司机还专门发来短信。

《北京晚报》59周年生日特刊版面赏析。

记者千里探访 为您找到答案

敲开褚宅大门，马静芬老人把我让步到沙发上。环顾客厅，这里装修得十分简洁。桌子上摆着一箱“褚橙”和一本褚时健传记。“这都是假冒的。” 马静芬脾气很直，直斥市面上这些假冒伪劣。她还各拿了一枚真假褚橙，切开让我品尝比较。外观相似，但口感千差万别。

不一会儿，头发花白的褚时健，穿着一身墨蓝色中式制服，端着保温杯，从门厅缓步走向客厅。他精神很好，但走得很慢。马静芬说，他有糖尿病和高血压。前几天，因为劳累，从160多公里外的哀牢山种植基地回到大营街的家时，双腿都是肿的，这两天才刚刚消肿。

“我是带着问题来的。”这是我和褚时健见面后说的第一句话。“好！欢迎！”他答得也很干脆。关于这位传奇老人，外界有太多的好奇，见他的人哪一个不是带着问题来的，只不过，北京晚报更关注的是褚橙本身，这也是那些拥趸市民最关心的事——褚橙怎么了？

倚坐在老式皮沙发里，褚时健语速缓慢，并夹带方言，不过，他耳朵不背，思维也相当敏捷。在一一看过我用手机截屏下来的负面评价后，他不住地点着头，表情越发显得凝重。评论中不乏一些并不善意的话，我一度担心这位88岁的老人能否承受得住？

“谢谢大家！你们讲实话。”他说，关于差评，之前曾有老友给他发短信，委婉地让他“过问”一下今年橙子的质量，“我晓得我们的质量差，但是严重到这种程度，市场上的评论我知道的不多。”

之后，他站起身，背着手在客厅里踱步了许久。随后转过身，对我说：“我带你去果园看看吧！”

前往哀牢山？！我当时又惊又喜。褚时健吩咐司机备车，马上出发。就这样，汽车在一路颠簸中，沿着盘山道驶向哀牢山腹地。

路上，褚时健说他知道现在“褚橙”在市场上很好卖，听说有人拿它和当年的红塔山烟相提并论，都是紧俏商品，他很高兴大家这么抬举。

为何褚橙的品质下降这么大？褚时健说，农业是看天吃饭。反常气候给褚橙的生长带来很大负面影响。果园自设有小型气象站，根据他们的监测，2014年哀牢山地区全年的降雨量是611毫米，2013年是711毫米，2012年是850毫米，但2015年截至11月就已经达到了1015毫米，降雨天数高达131天。在果子成熟的关键期10月份，仅这一个月雨就下了177.6毫米——雨水多，直接影响了橙子的品质。

雨水增多也影响到肥料的吸收。果园目前施行的是一年布两次有机肥。因为雨水格外多，让有机肥中的氮元素大量释放，树冠长得密密匝匝，当初布下的这些果苗间距过密，如今长大后又遭遇极端气候，这些不利因素叠加在一起，是橙子品质低的根本原因。

为此我还专门向玉溪市气象局求证。气象局称，2015年云南遭遇了强厄尔尼诺现象，极端天气增加，雨季雨水少，雨季结束了雨水反而多起来。受此影响的不仅是“褚橙”，其他的农作物比如烟叶等，产量、质量也都受到影响。

在果园里，褚时健指着路旁被砍下的橙树枝条对我说，12月初工人们已经开始着手剪枝，每棵树的树冠大小要减小50%，解决通风、透气、采光问题。果园挂果的橙树有22万多株，他决定把间距过密的那些橙树全部砍掉，总量将涉及两万多株，同时，有机肥的数量也减至一半，确保翌年的橙子品质。

“损失肯定大，这也就是褚老板，一般人不敢这么做。”私下，一位工作人员感叹道。

问题的根源找到了，疑问也解答清楚了。采访留给我最深的印象，就是这位传奇老人的认真和胆识。涉及橙子的数据，全在他脑子里，有理有据；看过最尖锐的负面评论，他波澜不惊，内心里却认定，要找到答案，必须眼见为实；果园里到处都是被砍掉的成年橙条，工人们心疼得直叹气，他却笑着答，没有现在的牺牲，怎么保证明年的质量？

那么，经过一年的修整，2016年的褚橙品质是否达到了预期？今年3月10日，我再次来到玉溪登门拜访褚、马夫妇。二老身体依旧健朗，他们说，经过剪枝、排水工作，2016年的褚橙品质改观了不少，但是和前几年比，还有一定差距，今年的管理更要精细化,“人要努力，天也要帮忙。”

来源：北京晚报  记者 刘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