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医工作比想象的更难

《法医秦明》的原著作者秦明是一名法医，现任安徽省公安厅物证鉴定中心主检法医师，工作中阅尸无数，专业和纪实是小说的特点。徐昂接手后和所有读者一样看完小说，预先设想了一下可能遇到的问题，但直到实地体验法医生活，才发现实际感受和想象完全不同，法医工作的难，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比如，网友们提出剧中不穿防护服不专业，实际情况是，大多时候法医身着便装，因为随时有可能被派到案发现场，来不及准备，有时候夏天闷在屋里实在太热，还会光着膀子干活儿。有的法医穿着时尚，还有穿嘻哈风的，如果没有特殊要求，他们从不穿制服，尽量避免身份被识别，因为他们出现的地方就意味着是凶杀现场。一位法医给徐昂讲亲身经历，一位老太太去世一年半才被发现，因为去世时正值隆冬，屋子的窗户、门都用厚厚的棉帘捂住，老太太的床上一直开着电热毯……经过一年多门再打开时，尸体已经蒸腾成气体，扑面而来，始料未及的警察和法医都中了尸毒。

徐昂发现法医从不主动和人握手，但如果你明知他的身份还主动跟他握手，今后再见你，他会在一堆人中非常热情地先上来和你握手。法医都抽味道很重的烟，因为烟能淡化尸臭，徐昂去过一次法医鉴定中心，整整一周他感觉那种泛着榴莲的清香又十分油腻的味道在他身边挥之不去。一位法医老婆刚刚怀孕，每天进家门之前把衣服脱到只剩内裤，回家第一件事是消毒。在美剧里，法医职责分工很细，但在中国，法医们都是一专多能，还管搬挪尸体，他们的工作程序很复杂，但收入很少，按公务员的标准，一个月三、四千块钱，没有效益奖金。徐昂感慨：“法医不被社会接受的程度是我没想到的，但他们自己很清楚，就这个工资而言，我都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干这行，他们告诉我，是兴趣、荣誉感。一个法医的原话是：‘当你能够推理出一个犯罪嫌疑人的状态，看到有罪的人被抓了，假使我（干别的工作）一个月挣两万，那种荣誉感和快乐的感觉，花一万七买不着。’”

《法医秦明》播出后，因为有大量对案发现场和尸体状态的展现，比如被炸成像鸡爪一样的人手，被劈剁后和萝卜一起煮汤的尸块，面部白骨化等等，有人说这剧重口味，有人调侃看这剧能减肥，还有人质疑这是导演为了吸引观众故意制造的噱头。徐昂告诉记者，他无意于此，甚至播出平台都提出希望道具不要做得如此写实，但他认为自己很清楚越界的“红线”在哪里。“我们没有污损公安干警的形象，也没有刻意编造一些所谓的高智商犯罪，给观众错觉这个社会很不安定，事实上，我到秦明所在的安徽省公安厅看到数据，命案的破获率高达99%还高点。导这部戏，我要知道案发现场是什么样子的，看了大量卷宗和图片，真实的法医办案环境比剧中呈现得更让人作呕，更触目惊心。法医为死者代言，我也希望这部剧能为法医做点什么，令人们对他们的偏见少一些。”

网感不是统计数据那么简单

网剧，是指按照网络受众喜好打造，且在网络上首播的电视剧，拍摄手法与传统电视台播出剧并无不同，但在质感上，要追求一种所谓的“网感”。从去年开始网剧兴盛，两部现象级网剧《太子妃升职记》和《余罪》都曾被相关管理部门勒令下架修改，于是，何谓“网感”变成一种相当神秘的想象，谁也说不清楚，却又都有一种似乎触手可及的感觉。在审查的红线边打擦边球，让观众看到一些既不严重违规又很难出现在传统电视剧中的东西成了业内对网感的一种通识，但也很清楚，这不是长久之计。大家都在勾画网感，这究竟是一种艺术感觉，还是制度界限，各有所执，唯有一点广为被认可的是：网剧与传统电视剧的差别越大，发展空间越大。

拍《法医秦明》之前，徐昂的主业是北京人艺的话剧导演，他导演的《喜剧的忧伤》创下人艺的票房纪录，去年，他尝试把话剧改编成电影《十二公民》，这部处女作即获得罗马电影节最高奖。此后，他又接拍了一部电视剧《猎人》，收视率颇高。这或许是搜狐视频找徐昂拍摄《法医秦明》的原因，有十多年的舞台经验作为积淀，拍影视作品有手段却尚无套路，他所寻觅的网感是新鲜而直接的。徐昂认为，网感是对常识与通识的颠覆，网络的特质是互动，网剧也应该与观众有交流，相较而言，传统影视剧是封闭的。所以，对于播出平台基于数据统计提出的种种要求，徐昂不以为意，虽然必须遵从，但他会设计一些台词调侃，播出后，这些台词让人印象深刻。

比如，搜狐视频基于数据分析得出结论，受众以年轻女性观众为主，满足她们的喜好必须符合两个条件：第一，男主角要有神性，天才，性冷淡，耍酷；第二，不能出现父母，因为年轻人看到长辈有压力。但现实是，法医工作主要依靠经验，这个职业没出过少年天才，法医往往到了45岁到50岁之间技能突飞猛进，就像享誉世界的华人神探李昌钰，就是在45岁后成名。另外，常年的舞台训练让徐昂习惯于提炼升华出高于故事情节之外的主题，他认为若干年后没有观众能记住具体情节，但他们会记住人物和故事所要传达的东西。既然，是法医工作之外的困境更触动他，那么建立法医生活的质感应该是这部剧去做的，但不设父母、妻儿的角色，很难办。他只好在平台允许的范围内给秦明设计了一个业余爱好，缝纫，工作之余秦明给自己做非常合身西装，表现他的高度专注和对人体的精微了解。再比如，秦明的助手大宝会问他：“像你们这样的大神会放屁吗？”秦明说：“不。”接着问：“那怎么办？”秦明答：“忍着。”徐昂说：“既然我不能跟平台反抗，只好调侃，观众觉得张若昀的角色太‘装’，听到这句台词就会会心一笑，我觉得这就是一种与观众的交流，也可以叫网感吧。”

在徐昂看来，播出平台提供的调查数据其实也属于常识与通识，如果不颠覆掉，网剧会越来越封闭，越来越像电视剧。对着大数据分析，他说：“我会觉得我没太听懂，说白了，我也不想懂。那个东西他们懂就好了，如果真的完全照此创作，非常经典的作品就没法诞生了。数据这个东西只对生意人起作用，我们都被数据左右的话，这个行业就完蛋了。”

来源：北京晚报 北晚新视觉网  记者 金力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