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特·格拉斯

“我15岁就穿上了军装，16岁时就品尝了恐惧的滋味，17岁时落入美军战俘营，18岁时，我开始在黑市打工，当石匠的学徒并且开始学习石雕，并且准备进艺术学校。写作和绘画，绘画和写作，天马行空的诗歌，古怪的独幕剧，我就这样在作品中神游，直到我发现了那些难于驾驭的材料——我对于审美愉悦仿佛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需求。”——君特·格拉斯

得知君特·格拉斯逝世的消息时，我一时没缓过神来。遥想几个月之前，我还和一位美国卖家因为一套君特·格拉斯版画的价格争得不可开交，转眼间，版画的作者就已带着“铁皮鼓”，悄然离开这个世界。

真相，不可能存在于单一形式之中，必然在多元的集合中存在。对于历史严肃而深刻的揭露，本身就意味着一种危险。劫掠、杀戮、掠夺、复仇，这些在历史场景中反复上演的片段，有人极力遮丑，有人过分夸张，并不会完全客观呈现在世人面前。作家写历史，需要揭开被捂住的伤口，卧底窥视，由伪饰的表象背后剥离出事实真相，看到背后的人性百态，格拉斯便是如此。

1999年，君特·格拉斯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在颁奖仪式上，他对于自己的人生经历做了梳理。而在诺贝尔委员会对君特·格拉斯的颁奖词中，为君特·格拉斯赋予了“各色声音的录音师”“倨傲的独白者”“讽刺语言的创造者”类似的赞誉。

可在2006年，格拉斯在自传体小说《剥洋葱》中揭开了60年前自己人生的一个污点，承认了他曾身为党卫队队员的历史，并表示直到纽伦堡审判时，他还愚蠢地相信德国并未犯下那些罪行。这件事引起舆论哗然，批评声不绝于耳，不过也有人对格拉斯深表同情。作家马丁·瓦尔泽对此说道：“我理解他过去为什么没有公开此事，太理解了！因为这里恶毒和怀疑的气氛所致。这不是一种畅所欲言的气氛，党卫军的标签一旦贴上就别想撕掉。”

一个揭开历史伤口的作家能够揭开自己人生的伤口，需要何等勇气。格拉斯这代人在纳粹笼罩的氛围下长大，他原本可以用纳粹来为自己开脱罪责，但格拉斯并没有以“别人将他引入歧途”为借口，而承认是“自己甘愿走上歧途”。正如书名《剥洋葱》一样——剥洋葱的时候会流泪，落下的是洋葱皮，也是泪水。书中那个剥洋葱的人好似只是格拉斯的替身，而真正的格拉斯就是这一地的洋葱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