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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同里的江湖》:北锣鼓巷里的仇先生,风姿倜傥!

2020-03-31 15:46 北京晚报 TF020

在鼓楼东的交道口大街上,北有北锣鼓巷,南有南锣鼓巷。

“本市交道口北锣鼓巷六十三号仇焕香先生启”,因为写信,这地址记得很清。我也登过门,进锣鼓巷南口不远,路东一小门,门前有几级台阶。进门是一狭长小院,仇先生就在一排北房里见我,是不是还有后院我没注意。

看门牌已不是“北锣鼓巷六十三号”,而是七十二号;看台阶我认出这是仇先生家的旧时门墙。

仇先生家在顺义,有房子有地。所以他能上北京大学,直到毕业,到汇文中学教书。一九四五年秋我进汇文念初一,教室在西楼北头的半地下室里,听他挥洒自如地讲国文课。他不是照本宣科一板一眼地讲什么“段落大意”,而是从课文放射开去,讲社会,讲历史,讲作者,使我们豁然开朗,大开眼界,也懂得了领略文学描写的细微妙处。自然有不少在当时或今天教学中都会认为出格之处,比方讲鲁迅的《雪》中说南方的雪“如处子的皮肤”,他就以“豆腐脑”和“老豆腐”分别比拟南方和北方的女性;又从中国古典审美推崇“樱桃小口”说到好莱坞欣赏大嘴的女明星……仇先生把我们当作他的同辈似的。有时还说起一些跟课文无关的话题,无论关于时事,关于个人,都让我们格外感到他对学生平等相待,不摆出一本正经的架子。循规蹈矩的课堂秩序中来的孩子,欣喜于他的亲切,可以亲近,不像一开始见他戴着墨镜,看不到眼神,神秘莫测,心存几分畏惧;他看出大家的疑虑,主动说明有只眼睛怕光,所以戴眼镜,就使得师生距离拉近了。

但第一次作文卷子发下来,却给我一个下马威。仇先生在后面以极俊逸的书法批道:“……非率尔操觚者可比,是从何处抄来?”

下课时我走上讲台,对他解释,我就是自己写的,没有抄袭。他没说什么,心里总是不信吧。第二次作文,他大概留意我当堂作业,相信我自出机杼。由此我们成了忘年之交。

一九四五年,我十二三岁,他二十七八岁,加起来一共四十岁,九十年代我到西郊双榆树南里访他,我们两人的年龄相加就是一百四十岁了。

一九四六年初寒假前,仇先生拿给我一本油印的毛泽东《论联合政府》。而寒假后他离开了汇文中学。这样,为了还书,我到他家去,师母王书珍在市立二中教国文,也是仇先生的北大同学。我住东南城,他住北城,相距较远,一两年间也常写信给他,他见信必复。我一度学他的字体,但总也学不像。

一九四九年初,北平守军傅作义部接受和平改编,城头易帜。有一天仇先生忽然远路迢迢骑车到我家,他说猜我准备“参加革命”了,我说正是,早就不想再留在学校读书,有些同学已经到基层工作,分到区委和派出所;组织上号召我们投考华大、革大,准备随军南下解放全中国。仇先生一反平时对我都是鼓励的口气,说,我看你还是继续上学的好。你不是立志学文学吗,那还是要多读书,打好基础。又说,除了毛泽东、周恩来,党内还有一个理论家刘少奇,最近写了《国际主义与民族主义》批判铁托。参加到里面去,文学的事业就做不成了。我答应再想一想,他大概看出他的意见我没听进去,又匆匆骑车走了。

我在关键时刻,人生的一个转折点上,没有听他的话。但许多年后回顾,即使一时听了他的话,我也不大可能像他设想的那样踏实读书,做成“文学的事业”。形势比人强,何况我的性格绝不是特立独行,能够卓然而立的。

仇先生去世后,我去看望师母。她拿出一个双安商场手提袋,里面装着两瓶酒,说:“他临去医院以前,还嘱咐说,这两瓶酒给你留着。他不能喝了,知道你还能喝一点。”我道谢接过来。

想找些话安慰一下老人,说起当年我到北锣鼓巷,还吃过您包的鸡蛋韭菜馅饺子呢。师母说:是吗?她已经忘记了。

我还记得,半个多世纪前仇先生风姿倜傥,音容宛在。历览沧桑后,愿您安息。(摘自邵燕祥《胡同里的江湖》一书)

来源:北京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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