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田

正仓院位于日本奈良市东大寺大佛殿西北，是八世纪中叶建造的一所珍藏皇家宝物的仓库。正仓院总共收藏文物九千余件，其中有数百件盛唐时期从中国漂洋过海到达日本的艺术珍品，其中绝大部分都是世上仅存的孤品，即便是日本本土的制品，也带有浓郁的盛唐风格，可以说，正仓院是一座盛唐的艺术宝库。

古典文学研究家傅芸子先生，曾于上世纪30 年代赴日讲学，在考察了正仓院后，写下了《正仓院考古记》一书，他在书中说：“吾尝谓苟能置身正仓院一观所藏各物，不啻身在盛唐之世！” 因此，从1946年开始，正仓院的文物会在每年秋季向世人展出，今年10月，已是第70回。本期，一起随着文化学者的视线，看看今年的正仓院展，展出了哪些奇珍异宝。

体现了唐代罕见技艺的沉香木画箱 （正仓院中仓）

从外观看，正仓院是一座朴素无饰的木仓，分为北、中、南三个独立的仓库。公元756年，日本圣武天皇驾崩，光明皇后将其遗物分几批捐献给了奈良东大寺，是为正仓院北仓文物。此外，东大寺作为奈良时代（710-794）日本皇室供奉的主要寺庙，接受了大量来自豪门贵族及历代天皇的捐赠。东大寺为皇室贵族举办过众多佛事活动，也留下了很多相关的佛具。这些捐赠和佛具的精品，多收藏于正仓院的中仓和南仓。北仓、中仓和南仓三个合起来，就是正仓院。

为了保护高古文物，正仓院展出的时间不长，每次只有半个月。今年的展出时期为10月27日至11月12日，展出宝物共56件（基本上每次都展出六十件左右，展出一次之后十年不再展示），其中北仓十件、中仓十六件、南仓二十七件、圣语藏三件。圣语藏是东大寺尊胜院的经藏，也是跨越千年留下来的古代仓库，内有隋唐及日本奈良时代手抄写经五千多卷，于1893年献纳皇室，其藏品也会参加每年的正仓院展。

本届正仓院展主打文物唐代特色的玳瑁螺细八角箱 （正仓院中仓）

正仓院展上每年展出的文物虽然数量不多，但它们系统展示了正仓院收藏的文物风貌，其中既有反映一千多年前人们生活样貌的日用品和文书资料，也有皇家秘藏的绝世珍品，是了解古代文化的绝佳去处。

正仓院文物中，最精华的都是奈良时代的皇室御用之物，多藏于北仓，也就是圣武天皇的遗物，也有一些来自于中仓和南仓。在圣武天皇的时代，唐朝正值全盛，日本极力输入盛唐文化，其间有过两次特大规模的遣唐使，一次是733年到734年，另一次是752到754年，鉴真东渡（753）正是在那个时候。在这样的背景下，可想而知，圣武天皇的遗物里会有多少来自盛唐的精品。北仓最著名的三件乐器：螺钿紫檀五弦琵琶、螺钿紫檀阮咸、金银平纹琴，都是来自盛唐的奢华工艺品。这三件乐器极少展出，但是正仓院还有大量其他珍贵文物，每年都有惊喜。

唐代风格的平螺钿背八角镜

本届正仓院展首先展出了圣武天皇的遗物：平螺钿背八角镜。圣武天皇去世后留下有20面铜镜，推测全是从唐朝带回日本的。本次展出的平螺钿背八角镜是一件出色的作品，它直径32.8厘米，重3.5公斤，镜子外框为八瓣花状，所以其实应该叫做八花镜。镜背精致地镶嵌了螺钿装饰，就是用夜光贝打磨成片，再施加线刻花纹。螺钿花纹有长尾鸟和唐花等样式，唐花的芯部用了缅甸琥珀装饰，下面涂金红色，华丽鲜艳。花纹周边用黑色树脂粘上各种颜色的绿松石，让整个镜背有一种极强的繁花锦簇的感觉。这么华丽的螺钿镜，中国境内考古从未发现过，而正仓院大约有四面，这件还是品相最差的一面，所以以前有中国学者认为这些镜子并非唐代之物。不过此镜用含锡很高（24.6%）的白铜制造，略含砷、银等元素，是唐代白铜的标准配比，所用的技术及材料更非当时日本所能及，所以应该是唐镜无疑。

第70回正仓院展首屈一指的主打作品，是来自中仓的玳瑁螺钿八角箱。这件作品直径约40厘米，是个大盒子。内部为木制，外贴玳瑁，也就是一种海龟壳，玳瑁下涂有黄色和褐色，以增加色彩的丰富性。玳瑁上镶嵌有大量的螺钿，用淀粉粘牢，箱子顶面的中心是唐花纹样，花心用缅甸琥珀装饰，下涂朱红。侧面的花纹是鸳鸯，莲花上立着雌鸟，莲叶上立着雄鸟，样式华丽。这件作品的螺钿风格和唐代的螺钿紫檀五弦琵琶与螺钿紫檀阮咸如出一辙，笔者推测应该是盛唐开元天宝年间的作品，由遣唐使带回日本。这个箱子是中仓之物，所以推测是用来装献给东大寺大佛的贡品用的，至于是什么贡品就不可考了，不过箱子都如此奢华，里面的东西应该差不了。

正仓院最顶级的两个小箱子，这次都参加了展出。除了玳瑁螺钿八角箱外，还有一个是中仓的沉香木画箱。这件宝物长33厘米，宽12厘米，也是个盒子。其内部为杉木打底，外面贴了种种珍贵木材，拼接出花纹，技法名为“木画”，是一种罕见的唐代高级工艺，国内没有相关文物存世。沉香木画箱外面贴的是沉香木，用紫檀为框，区分出内外区，内区用金泥画水波，外区用金泥画山岳，奢华至极。盒子外面镶有11块彩绘水晶板，画有麒麟、鹿、花鸟、山岳等内容。盒子下部是象牙透雕的台座，雕刻有葡萄、唐草（一种蔓草）、狮子和飞鸟等。

有日本学者认为沉香木画箱是日本制品，理由是其金泥绘画的风格可以在其它奈良时代的工艺品上见到，但是在中国没有。笔者就此向研究人员提出了质疑，认为这件作品来自唐朝。原因有几点：第一，当年遣唐使里有大量技术工人，包括画师，他们学习唐代绘画之后带回日本，这是史有明文的事情，所以奈良时代有和唐朝一样的绘画风格是理所当然的，不能用绘画风格证明这是奈良时代的作品。第二，这件作品的材质奢华，沉香、紫檀、象牙等都并非产自日本，史料记载，只有唐朝的广州会从南洋大量进口这些珍贵材料。哪怕日本有了这些材料，也需要熟练工人精工细作，而熟练工人需要长期磨练，也就是说日本去要大量长期进口那些珍贵材料，才有可能做出这种程度的宝物。从成本角度而言，最便宜的方式是购买，而不是自己去制作。实际上，正仓院里很多顶级宝物都是昙花一现的，遣唐使停止之后，其工艺再也没有出现，应该就是直接进口，而不是日本本土的产品。日本的研究人员也认为笔者所言有理，但问题是中国没有留下可以比对的文物资料，所以推测也无法定成铁案。

还有一件顶级珍宝，日本的学界也普遍认为其来自中国，那就是来自南仓的犀角如意。这件如意长58厘米，是公元781年光仁太上天皇驾崩之时施舍给东大寺的。由于其使用了犀角、象牙、紫檀、黑檀、水晶等奢华材料，并运用了透雕、木画、拨镂等复杂工艺，日本学者基本承认这是当时日本做不出来的东西。

除了顶级珍宝外，本届正仓院还有两个专门的主题：“麻”和“新罗”。正仓院的麻制品在整理之后做了全面展示，其中有奈良时代的墨画山水图等重要宝物。新罗则是朝鲜半岛的古代王朝，经常充当中日间文化交流的桥梁，本次展示了一件花氈（zhān），就是从新罗购买的中国羊毛制品。

（原标题：唐镜与唐箱）

来源：北京晚报

编辑：TF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