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树下

《天下纵横：鬼谷子的局》这部小说史料翔实，信息密集，情节曲折，主线粗壮，人物形象生动，结构巧妙，见识卓越，既展示了一段精彩的历史生活现场，又提供了许多有益于今天治理社会、做人立事的智慧和思想。作品以其扎实的功底得到了历史学家、文学批评家、文学研究者、历史小说作家的高度肯定，作为一部优秀的历史小说，它在许多方面可圈可点，耐人寻味。据悉，根据《天下纵横：鬼谷子的局》改编的大型影视剧正在筹拍中。

寒川子自2003年创作《鬼谷子的局》系列小说至今已历经15载春秋，期间易稿无数。寒川子主学西方文学，后又主要从事翻译工作，他自己坦言对中国先秦历史，尤其是战国时代，知之甚少，对诸子百家更是了解个皮毛。如何补这个课，如何走近那个时代，把握那个时代的精神与气质，理解并描写影响古今中外的诸子百家，是他在写作中最大挑战。

此次的《天下纵横：鬼谷子的局》（全十卷）（以下简称《鬼谷子的局》）中，寒川子几乎将旧版卷一和卷二的故事全部推翻重写为新版1-4卷，将旧版3-8卷重新改编为新版5-10卷。此次出版的全十卷与旧版差别甚多，前4卷可以说是一个全新的故事，在旧版中，陈轸总给人一种赤裸裸的名利小人的感觉，虽有奇才却也束于小我之心，而新版中的陈轸则像《权力的游戏》中的小指头那样正邪兼具的人，妄心虽大却有底线乃至个人情怀，却也总机关算尽太聪明，聪明反被聪明误。此外，还在剧情发展中补充了很多内容，使故事较之原来的更经得起推敲，前后逻辑性更强。

《天下纵横：鬼谷子的局》 寒川子著 长江文艺出版社

寒川子，原名王月瑞，作家、编剧、翻译家，著有《战国纵横：鬼谷子的局》《第一商会》等书，翻译古罗马奥维德《爱的艺术》等作品。

惊心动魄的战国时代

中国文化中值得珍重的首推先秦文化，先秦中最值得回味、资料也最丰富的时段是东周列国，东周列国中最惊心动魄的是战国时代，战国时代中最缤纷精彩的是战国中期，战国中期最具原创精神、启蒙精神、在世界上也最有影响力的是学术上的百家争鸣和政治上的纵横择交。《天下纵横：鬼谷子的局》既展示了一段精彩的战国生活现场，又提供了许多有益于今天治理社会、做人立事的智慧和思想。

故事起源于公元前344年，魏惠侯在孟津照会各国诸侯并羞辱周天子，有意取而代之。而秦国秦孝公重用商鞅为大良造，正为了报河西之仇、夺回秦地暗自备战，各国各怀鬼胎，战争一触即发。在《鬼谷子的局》中，整个天下格局就是一张大棋盘，小说中的人物便是盘中星星点点的棋子，他们博的是智慧，弈的是天下。寒川子眼中，“战国”一词指的是在某格局下的列国纷争，国与国之间彼此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大国合纵连横、远交近攻，小国左右逢源、朝秦暮楚，整个格局中没有一种能够约束各方或使各方形成凝聚的力量。就像古希腊的城邦混战、中世纪欧洲分裂割据的局面以及日本自应仁之乱至丰臣秀吉一统之间百余年间的列国混战等等，都可称之为战国。

群雄之间，彼此间因意识形态及利益纠纷而勾心斗角，以种种手段来实现自己或所处阵营之利益最大化。小势力如小说中那些列国中的小国家，居列强环伺下扮演着墙头草的角色，凭自己的智慧在夹缝中求生存；大势力便是那些大国家，以智慧为盾、权力为剑，为成为整个格局的主宰者而绞尽脑汁。

在立意方面，小说中所处的时代背景‘战国’，只是借战国这个时代背景来说事，说的是诸子百家、王侯将相们为寻求因意识形态及利益纠纷而导致的天下乱象的解决方案。而小说中所选取的战国这个时代，从另一个角度讲，只是个平行世界，是个代表。

充满争议的智慧先哲

战国时期，在一个叫清溪鬼谷的山上（今河南鹤壁市），隐居着一位被尊称为鬼谷子的老人（本名王诩），他每天在山上看书、打坐、冥想，不与世人来往，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但是，两千多年来，兵法家尊他为圣人，纵横家尊他为始祖，算命占卜的尊他为祖师爷，道教则将他与老子同列，尊为王禅老祖。

寒川子认为，虽孔子评论老子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其实鬼谷子这个人才是真的“神龙”，所以我给他的定位是“乱世神龙”。他所著的《鬼谷子》一书，通天彻地，练达人情，堪与《孙子兵法》、《孟子》、《庄子》比肩。除纵横家外，命相家、风水家、阴阳家、兵家、仙家、医家等也都将他视作祖师级神人拜祭。鬼谷子已经超越凡尘，成为与道相通的智慧符号。鬼谷子从一开始就是一个传奇人物，不是一个真实人物。我们既无法考证他的存在，也无法证明他的不存在。在民间，鬼谷子声望极高。他的学问通天彻地，几乎无所不通，他的足迹遍布中国，好多地方都留有他的遗迹。台湾有鬼谷子研究会，有会员近万人。大陆近年也成立了各种各样的鬼谷子研究会、研究院等。关于鬼谷子的书，及对《鬼谷子》的解读书籍，更是五花八门，种类繁多。鬼谷子热大有愈演愈烈之势。

小说中写到，鬼谷子是万世宗师老子的再传弟子。老子于晚年驾青牛西去，弟子关尹喜追随，于钟南山寒泉定居苦修，晚年收徒寒泉子与鬼谷子承继道统。关尹喜仙逝，寒泉子居留寒泉，鬼谷子则云游天下，于晚年隐居于云梦山潜修，收留一个战争遗孤为徒。墨家巨子随巢子为天下奔走，深知秦国崛起的后患，但苦于墨家一派及自己个人修为所限，力劝鬼谷子入世济民。鬼谷子潜心于道，不为所动，但在收到天生道器周王后的血书后，他毅然下山赴周。因缘际会，他也在此遇到了苏秦、张仪。一番周折之后，苏秦、张仪、孙膑、庞涓聚首鬼谷，四子归山。鬼谷子收徒六人，按照入山顺序排列，童子被定为大徒弟，指点四子修炼，鬼谷子的“局”也最终由他收官。苏秦、张仪、孙膑、庞涓则分别学习口舌之学与兵学，在山中砥砺修行，技艺日进，待机入世。这四个赫赫有名的徒弟在拜师前都是无名小卒，出师后个个大放异彩，名传千古。这四人用鬼谷子所教授之学出将入相，呼风唤雨，左右着战国乱世各国的成败兴亡。

但鬼谷子今时今日也是充满争议的人物。《鬼谷子》有名《捭阖策》，作为两千多年前的神秘谋略学著作，它是传统文化中的一朵奇葩，被人们称为“智慧之禁果，旷世之奇书”，集合诸子百家学说之大成。《鬼谷子》用了大量篇幅讲述洞察心理、权谋策略和口才技巧，是一部入世成事的心机妙典。也正是因其高深玄妙，奇绝精巧，其价值观又与儒家所倡导的“仁义礼智信”大相径庭，往往被当作古代的“成功学”，受到一众名家文人的鄙夷，推崇者少，讥讽者却甚多。汉朝建立后，采用道家学术治国，道家思想昌盛，到武帝时，独尊儒术，儒家成为国学，百家遭到废黜，尤其是纵横家，因其讲究谋略、琢磨人心、朝秦暮楚而首先遭到摒弃。作为纵横家的鼻祖，鬼谷子的学说一直为儒家所不容。

“鬼谷子之所以这么热，我认为有其根本原因。这个原因就是鬼谷子代表了中华民族的民间智慧符号。鬼谷子的学说，具有实用性，草根性，灵活性（自由性）三大特色，而这些特色却为中国秦汉之后的正统文化所看不上。”寒川子说，在这些所谓的中国正统文化里，风行的大体是以老庄为主流的道家文化，和以孔孟为主流的儒家文化。仕途失意、看破红尘的士子大多追捧老、庄，瞧不上鬼谷子，认为鬼谷子的学说太入世，太实用，太钻营。积极入仕的士子大多追捧孔、孟，也瞧不上鬼谷子，认为鬼谷子的学说不正大光明，纵横家更是朝秦暮楚，缺乏气节。但其实外交关系到国家安危，谈判与竞争同样关系到社会与个人生活，在日常小事中，言语技巧也关系到个人修为。

“鬼谷四子”如何布局

《鬼谷子》中教授了不少政治斗争之术，包括制人术、取宠术、交友术等，苏秦、张仪正是通过精湛的游说技巧促进了秦国建立。苏秦凭借三寸不烂之舌，配六国相印，张仪凭借言说技巧又将六国的合纵瓦解，解了秦国之难。从这个层面上看，鬼谷子间接参与了先秦政治的走向。

在《鬼谷子的局》中，苏秦悬梁刺股，悟出天下制衡的合纵长策，遂赴燕、赵，终在燕后姬雪的帮助下一展宏图，势不可当地合纵六国，身挂六印，任六国纵约长，风光一时。为确保制衡，苏秦激张仪入秦，共营纵横大局。张仪入秦，灭巴蜀，得蜀地千里，使秦势更强。苏秦借纵亲之际，暗助孙膑逃魏走齐。至此，庞涓在魏，孙膑在齐，张仪在秦，苏秦游走六国，四子合纵连横，泾渭分明，鬼谷子之“局”形成，天下短暂相安。

寒川子看来，春秋战国的时代特色是礼崩乐坏，尤其是在鬼谷子活动的战国中期。当时，王室衰弱，诸侯强大，人心不再朴实，欲望横流，列国之间征伐不断，社会秩序混乱，民不聊生。有鉴于此，鬼谷子认为，天下若想结束纷争，走向太平，只能经由两种方式，一是列国共治，二是天下一统。“鬼谷子的局”就是如何经由这两种方式，实现天下太平的终极目标。

在苏秦、张仪出山时，鬼谷子的最后教诲是在他们面前摆出一局棋，棋盘是空的。这局棋就是纵横之道，也就是合纵与连横。

合纵是由鬼谷子的弟子苏秦在说秦失败回家后，经过“锥刺骨”的发奋之后率先悟出的。苏秦的合纵方略可分四个阶段：一、通过合纵这一外交制衡手段强使天下停止征伐；二、通过邦交和谈，求同存异，消弭争端，实现局部和解；三、以善待他人的服心之道（亦即孔、墨等人的理想追求）教化世人，消除祸乱之源，即欲心；四、以合纵形成的强大外势逼对手和谈，从而实现天下所有人的真诚和解，在公平、公正、共生原则下推行联邦政治，实现人类大同。合纵可以解释为以服心为上的天下一统之策，可称道统。

连横是苏秦的对手张仪为破苏秦的合纵而渐渐悟出的。张仪的连横方略可分三个阶段：一、分化瓦解合纵阵营，挑起宗亲纷争，使合纵内耗；二、远交近攻，进一步消耗纵亲实力；三、以强力一统天下，最终实现车同轨、民同习、上下同欲的王道政治，走向人类大同。连横可以解释为利用强势，以力服为上的天下一统之策，可称术统。

可以说，苏秦、张仪之争，或合纵、连横之争，是境界之争，是主义之争，是理想不同之争，不是个人恩怨之争。苏秦合纵的目的，是实现以列国（联邦）共处、共和、共荣为诉求的共和制政体，有点类似于孔子倡导的王道政治。张仪连横的目的，是实现以政体一统为诉求的独裁制政体。

纵横之争中，一心道统的苏秦失败了。从更大的范围和更长远的时间来看，苏秦的悲剧既是时代的悲剧，也是华夏民族的悲剧。历史证明，术统是不能长久的，奉行张仪一统之策的秦国在走向一统的同时，也走向了覆灭。然而，无论是胜是败，至少告诉我们，在两千多年前的中国战国时代，华夏民族曾经有以苏秦为首的这么一批贤达之士为对抗专制、实现以邦联共治为主体的理想政体而努力过，奋斗过。

“此书的最早形式是电视连续剧的剧本，从人物设计的偏重上排，鬼谷四子，苏秦是男一号，张仪是男二号，孙膑是男三号，庞涓是男四号。但就我个人而言，更喜欢张仪，早晚写到他，我总是才思飞扬。”寒川子说，苏秦、张仪是对手戏，苏秦像老牛，张仪像野马， 老牛执着而踏实，认准目标不移步；野马奔放而灵活，这山望着那山高。孙膑、庞涓是对手戏。孙膑有点像唐僧，大智若愚，是理想人格。庞涓反之，大愚若智，处处争聪明，是现实人格。孙膑从来没把庞涓当对手，但庞涓的对手只有一个，就是孙膑。从某种程度上讲，二人不在一个层面上博弈。孙膑的修为远远高于庞涓，甚至高于苏秦和张仪。

（原标题：小说中鬼谷子：权力的游戏还是智慧的游戏？）

来源：北京晚报

编辑：TF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