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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运河长度是世界运河之首 为何说通惠河在其全程中最没有性格?

2018-10-04 08:51 北京晚报 TF016

人类的生存繁衍,与河流息息相关,而大运河,则是以人工战胜天然、开凿河流的奇迹。它的长度是世界运河之首,在空间上,纵贯海河、黄河、淮河、长江和钱塘江,联结了五大水系。作为一条人工开凿的长河,在时间上,它见证了春秋、隋、唐、宋、元、明、清的历史,它曾为发展南北交通,沟通南北经济、文化和政治统一作出了巨大的贡献。

大运河的生命之路曲折漫长,它曾是国家的生命线,维系着封建王朝的兴盛,也浸透着黎民百姓的苦难;它更是中国水利工程史上的一座丰碑,从它由繁华转为衰落的过程中,可以观照中华民族的发展史。

国内著名作家夏坚勇先生曽于上世纪末踏上徒步考察大运河的旅途,在实地考察和充分挖掘史料的基础上,于2004年出版了长篇历史文化散文作品《旷世风华:大运河传》,被视为是为这条传奇运河立传的代表作,曾获“五个一工程”奖。最近,该书经过修订,以《大运河传》之名重版,再次将读者引领入历史,沿着悠悠运河两岸,重览花柳繁华与时间废墟,重温历史的悲情与浪漫。在每一章节,皆从“空间”和“时间”两个维度展开论述,从江南到京师,从吴越到晚清,款款展开一条河流及其勾连的故事,仿佛赐予它生命。

大运河开凿的是一部血泪史,也是一部文明史。和大运河有关的最有名的两个人物是吴王夫差和隋炀帝杨广,皆流传下诸多传奇故事。但在这两个声名都不怎么样的帝王之外,还有形形色色的实干家,继续开凿和延伸着大运河。夏坚勇没有忘记他们,对他们皆有详细的记述描写。作为散文名家,夏坚勇对运河两岸的风景描写也宏阔精妙,寓人事于景物,呈现出一种苍凉恢弘的历史感。

《大运河传》 夏坚勇 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作者简介:

夏坚勇:小说家,剧作家,国家一级编剧,毕业于苏州大学中文系和南京大学中文系,1979年开始专业文学创作,先后发表多部小说、戏剧、散文作品。1996年,系列文化散文《湮没的辉煌》出版,闻名全国,经历4次再版,与余秋雨的《文化苦旅》并称为文化大散文的代表作,获首届鲁迅文学奖、紫金山文学奖及江苏省“五个一工程”奖。2002年,长篇散文《旷世风华:大运河传》出版,获江苏省“五个一工程”奖和首届中国出版集团图书奖。其散文创作以深厚的文化底蕴和强烈的现代意识见长,是国内文化散文的代表性作家之一。

【书摘】 通惠河

北京是权力的堂,或者说,是一个偌大的官场。“不到北京不知道自己的官小。”这是现代人的一句口头语,其实历来如此。官场里的讲究忒多,你若是初来乍到,真像是林黛玉初进贾府时那样,不可多说半句话,不可多走一步路的。大运河只得收敛起一路上的万种风情,蹑手蹑脚地处处留着小心。一般情况下,北上的漕船到了通便要放空回程了。但直接为皇室和贵族运送物品的却可以由通惠河直达北京东便门外的大通桥,甚至可以再转向北行,一直抵达皇城根下,那里从南向北依次排列着:禄米仓(听听这名字)、东门仓、北门仓、海运仓、北新仓。有些漕船还可以一直开进“海子”(积水潭)。从春天到秋天,通惠河的沿途虽也有花红草绿,市声人语,但两岸的城墙和宫殿阴影一般压迫着,每一程都像磕碰着权势的目光。因此,它似乎更盼望着冬的来临。

一进入冬天,通惠河和“海子”就封冻了。结了冰的河面上反倒多了几分热闹。这有古人的诗句为证:“唤取冰床载人去,顺成门外到前门。”这种冰床大抵是一种冰上的游乐工具吧?我无法想象它到底是什么样子,但肯定是很有意思的。这时候,有点身份的人家都闭门扃户,猫在屋里围炉取乐。即使是出门,那马车的轿门也用厚厚的棉帘子遮得严严实实的。朔风和严寒把他们禁锢在一个逼仄的小天地里,而把亲和大自然的广阔舞台留给了小民百姓。小民百姓是一个天性快乐的群体,他们其实比豪门纨绔们更会找乐子。现在,他们把胡同里的一应娱乐都移到冰面上来了,人们在这里溜冰船、抽冰嘎、放风筝、抖空竹。“冰嘎”就是陀螺,在冰面上抽陀螺用不着像在胡同里那样使出浑身解数,你尽可以像牧羊一般的优哉游哉,抽上两鞭子就拢起手看别处的热闹。而且因为冰面的平整度很高,那陀螺并不乱走乱窜,看起来仿佛静止在那里,把一圈薄薄的光晕投在冰面上。从民间文人的竹枝词中可以看到,当时还有在冰上踢球的,那比国外的冰球要早好几百年。人们只顾着自己玩得尽兴,却从来用不着去理会皇城里苍老的钟鼓声小民百姓们世俗的快乐,与它有什么相干呢?

当然,他们可以在通惠河上玩,也可在“海子”里玩,却不能到更远处的昆明湖上去玩。

昆明湖所在的颐和园是皇家园林,即使是贵戚勋臣,也不是随便可以进得去的。

一般人不能随便去的地方,大运河却可以自由自在地徜徉,因为昆明湖是作为通惠河的水柜而存在的,在这里,大运河惊叹于南方的造园工艺如何融入了北方的庭院,从而成就了皇家园林那华丽炫人的景观。

其实大运河是用不着惊叹的,正是它自己夙兴夜寐的辛劳,把南方那诗意的生活一点一滴地注入了北方,就连著名的北京烤鸭也是由苏州传至京师的(确切地说,北京烤鸭中的一些特别制作是苏式菜肴的工艺,例如在鸭的表皮涂蜂蜜和饴糖,等等)。

这些皇家园林连同京师宫城里的那些大殿子大多是南方香山匠人的手艺。香山是多好的名字啊!香草美人,钟灵毓秀,词义和语感里天生就蕴含着某种艺术气质。正因为名字好,中国叫香山的地方太多了。这里所说的香山匠人来自苏州,他们中间包括:木匠、泥水匠、堆灰匠(泥塑)、雕花匠(木雕、砖雕、石雕)、叠山匠等。记忆中的很多场景都是过眼烟云,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湮没无痕,但有些场景却是流不去的。

早在北宋末年,香山匠人就沿着大运河北上,来到开封给皇帝造园子。那带头的朱勔是个造园高手,开封著名的艮岳就出自他的手笔。天底下恐怕没有比那更大的人工园林了,周遭十余里,全用江南的太湖石堆叠而成,再加上楼台亭阁和各地搜集来的奇花异草,端的是人间仙境。连宋徽宗那样艺术素养很高的人都很赏识他,让他担任“苏杭应奉局”的官职,奉命采办“花石纲”。一个造园子的工匠当什么官呢?你只是有点技术和管理才能,老老实实地做个手艺人就是了,一旦沐猴而冠,命运的悲剧也开始了。后来国家危难时,朱勔与蔡京、童贯、高俅等人一起被斥为祸国殃民的“六贼”,杀头的杀头,流放的流放。他这种没有什么根底的人自然只有杀头的份。他死后,家境亦一落千丈,但好在子孙都有一门手艺,吃饭还不成问题,他们“游走于王侯之门,俗称‘花园子’”。这比那些纯粹的政客可好多了。

大运河也即将走完它生命的四季风景。如果说江南运河是它无忧无虑的儿时岁月,里运河是它浩荡澎湃的青春,那么中运河与鲁运河就是它命途多舛的中年,而南运河与北运河则意味着渐趋晚境了。只有到了这时候,你才有资格对它的性格说点什么。

在大运河的全程中,通惠河恰恰是最没有性格的一段。

通惠河没有性格是因为北京没有性格,北京没有性格是因为它包罗万象的宏阔。辽金以前的遗迹就不去说了,那与大运河的关系不大。蒙古人来了,对于那些荒原上的骑手来说,城市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概念,他们从蒙古包进入了城市,并用自己的语言把居住的街巷称作“胡同”。

胡同是平民生活的一道底色,也是城市最细微的神经,这个城市的悲欢痛痒总是最先在胡同里感受到的。因此,元代的大都,最值得夸耀的不是辉煌的宫殿,而是如同青藤一般延伸的胡同。青藤结满了果实,果实又落地发芽长出青藤,向远处延伸。大都城就像摊大饼一样向四处扩展开来。不久,南方的朱家皇帝来了,胡同仍旧是胡同,另外又修建了不少宫殿。宫殿完全是南方式的,几乎是把南京的宫城原样照搬过来了,只不过稍稍放大了些。那是一个躲在宫殿里玩弄权术的王朝,几千年来的封建统治术被他们整合得天衣无缝,而那些等级森严的宫殿也从此成为北京的某种精神标志,虽王朝更替,主人只要换一块招牌就行了,那一套统治术已经登峰造极,再想玩出什么新花样也难。满清也是一个马背上的民族,因此一切都是以便于骑射为底线的,通衢大道,满汉全席,男人的马褂和女人的旗袍,等等,这些不光是场面之物,也是一个时代的美学风尚。那是一个包容性很强的王朝,前朝的胡同和宫殿都在这个时期得到了恰到好处的安排,就像他们刚刚进入京城时安排前朝的降官贰臣一样。北京几乎是集大成的,这里什么都有,因此又似乎什么都没有,京剧《游龙戏凤》中明武宗有一句台词说得很有意思,他说北京其实就是“大圈圈(外城)里的小圈圈(宫城),小圈圈里的黄圈圈(宫殿)”。武宗是个有名的浪荡子,但在乖张任性中有时倒能见出几分真性情。其实,就是这几道“圈圈”,还是大运河从南方运来的。

北京是权力的堂,或者说,是一个偌大的官场。“不到北京不知道自己的官小。”这是现代人的一句口头语,其实历来如此。官场里的讲究忒多,你若是初来乍到,真像是林黛玉初进贾府时那样,不可多说半句话,不可多走一步路的。大运河只得收敛起一路上的万种风情,蹑手蹑脚地处处留着小心。一般情况下,北上的漕船到了通州,便要放空回程了。但直接为皇室和贵族运送物品的却可以由通惠河直达北京东便门外的大通桥,甚至可以再转向北行,一直抵达皇城根下,那里从南向北依次排列着:禄米仓(听听这名字)、东门仓、北门仓、海运仓、北新仓。有些漕船还可以一直开进“海子”(积水潭)。从春天到秋天,通惠河的沿途虽也有花红草绿,市声人语,但两岸的城墙和宫殿阴影一般压迫着,每一程都像磕碰着权势的目光。因此,它似乎更盼望着冬的来临。

一进入冬天,通惠河和“海子”就封冻了。结了冰的河面上反倒多了几分热闹。这有古人的诗句为证:“唤取冰床载人去,顺成门外到前门。”这种冰床大抵是一种冰上的游乐工具吧?我无法想象它到底是什么样子,但肯定是很有意思的。这时候,有点身份的人家都闭门扃户,猫在屋里围炉取乐。即使是出门,那马车的轿门也用厚厚的棉帘子遮得严严实实的。朔风和严寒把他们禁锢在一个逼仄的小天地里,而把亲和大自然的广阔舞台留给了小民百姓。小民百姓是一个天性快乐的群体,他们其实比豪门纨绔们更会找乐子。现在,他们把胡同里的一应娱乐都移到冰面上来了,人们在这里溜冰船、抽冰嘎、放风筝、抖空竹。“冰嘎”就是陀螺,在冰面上抽陀螺用不着像在胡同里那样使出浑身解数,你尽可以像牧羊一般的优哉游哉,抽上两鞭子就拢起手看别处的热闹。而且因为冰面的平整度很高,那陀螺并不乱走乱窜,看起来仿佛静止在那里,把一圈薄薄的光晕投在冰面上。从民间文人的竹枝词中可以看到,当时还有在冰上踢球的,那比国外的冰球要早好几百年。人们只顾着自己玩得尽兴,却从来用不着去理会皇城里苍老的钟鼓声小民百姓们世俗的快乐,与它有什么相干呢?

当然,他们可以在通惠河上玩,也可在“海子”里玩,却不能到更远处的昆明湖上去玩。

昆明湖所在的颐和园是皇家园林,即使是贵戚勋臣,也不是随便可以进得去的。

一般人不能随便去的地方,大运河却可以自由自在地徜徉,因为昆明湖是作为通惠河的水柜而存在的,在这里,大运河惊叹于南方的造园工艺如何融入了北方的庭院,从而成就了皇家园林那华丽炫人的景观。

其实大运河是用不着惊叹的,正是它自己夙兴夜寐的辛劳,把南方那诗意的生活一点一滴地注入了北方,就连著名的北京烤鸭也是由苏州传至京师的(确切地说,北京烤鸭中的一些特别制作是苏式菜肴的工艺,例如在鸭的表皮涂蜂蜜和饴糖,等等)。

这些皇家园林连同京师宫城里的那些大殿子大多是南方香山匠人的手艺。香山是多好的名字啊!香草美人,钟灵毓秀,词义和语感里天生就蕴含着某种艺术气质。正因为名字好,中国叫香山的地方太多了。这里所说的香山匠人来自苏州,他们中间包括:木匠、泥水匠、堆灰匠(泥塑)、雕花匠(木雕、砖雕、石雕)、叠山匠等。

记忆中的很多场景都是过眼烟云,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湮没无痕,但有些场景却是流不去的。早在北宋末年,香山匠人就沿着大运河北上,来到开封给皇帝造园子。那带头的朱勔是个造园高手,开封著名的艮岳就出自他的手笔。天底下恐怕没有比那更大的人工园林了,周遭十余里,全用江南的太湖石堆叠而成,再加上楼台亭阁和各地搜集来的奇花异草,端的是人间仙境。连宋徽宗那样艺术素养很高的人都很赏识他,让他担任“苏杭应奉局”的官职,奉命采办“花石纲”。一个造园子的工匠当什么官呢?你只是有点技术和管理才能,老老实实地做个手艺人就是了,一旦沐猴而冠,命运的悲剧也开始了。后来国家危难时,朱勔与蔡京、童贯、高俅等人一起被斥为祸国殃民的“六贼”,杀头的杀头,流放的流放。他这种没有什么根底的人自然只有杀头的份。他死后,家境亦一落千丈,但好在子孙都有一门手艺,吃饭还不成问题,他们“游走于王侯之门,俗称‘花园子’”。这比那些纯粹的政客可好多了。

流过了京师的胡同、宫阙和园林,也流过了元明清三代的盛衰兴亡,大运河无可奈何地衰老了。现在,它枕着昆明湖上的画舫,静静地品味着北方的京韵大鼓。京韵大鼓是可以和南方的评弹相媲美的,它似乎最适合于风尘女子演唱,因为那曲调中有一种揪人心魂的身世之感。人的身世与河的身世在感情上是相通的,回首南望,四千里风尘,六百载岁月,最终就流入了那份不绝如缕的伤感之中。大运河黯然无语。 (有删节)

(原标题:大运河:悲情的历史,浪漫的传奇)

来源:北京晚报

编辑:TF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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