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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名“背包客”其实很反叛:徐霞客,一个对宏大叙事没兴趣的文艺青年

2018-08-03 09:12 北京晚报 TF2018

提起《徐霞客游记》,很多人将它视为古代地理类或文学里的游记题材的作品,这部日记体的名著的确书写了国家的江河山川的壮美景色,也融入了徐霞客毕生的心血。它历经三十四年写就,徐霞客生前记录下了六十余万字关于旅行考察的内容,包括《楚游日记》《粤西游日记》《黔游日记》《浙游日记》等,在他去世后,这些文字被他人整理成《徐霞客游记》,为后世留下了宝贵的地理和文化资料。

作者:黄帅


想象与寻觅遥远的异域

从当代视角看,徐霞客的远行记录不算惊人,论行走之遥远,远不及玄奘法师异域取经,近不如丘处机远行西域和成吉思汗相见时的“行走记录”,甚至都不如几千年前周穆王西游更具传奇性。但是,徐霞客是极其罕见的凭借个体力量完成数十年旅行记录的人,他的旅行和探索,几乎是无功利性的,这就区别于此前多数远行者,不论前者是出于政治目的,还是文化交流的目的,其行为都很难用“兴趣”“个性”之类的理由来解释,也正因此,徐霞客毕生游历全国,并留下《徐霞客游记》,更显得独特而奇诡。

《徐霞客游记》的语言继承了中国古代传统游记的书写方法:简明扼要且注重细节。而且,徐霞客的“文学感觉”似乎比前人更胜一筹,因为是个人旅行和考察,其游记也更具个性表达,而徐霞客和当时“主流文人”大有不同,他不喜科举,厌恶功名利禄,对风景的书写是纯粹审美式的,很少见到他在山水中寄托什么宏伟抱负,用现代的话语来说,徐霞客大概是个对宏大叙事不感兴趣的文艺青年,他爱祖国的山山水水,仅仅是一种审美的快乐,是因兴趣而游历山川,因爱好而沉醉于旅行之中。

徐霞客这样“任性”的做法,在当时也是惊世骇俗的。当然,相比那些寒门子弟,出身优渥的徐霞客似乎更有资本这样做。但徐霞客的独特,并不是因为他有相对殷实的家境而造就的,更大程度上,是因为他是一个主流文化的反叛者。也只有在这个角度,才能解释徐霞客为什么对“异乡的山水”有如此浓厚的兴趣。

让读书人告别对本土文化的固守心理,多数要凭借经世致用的政治理念,但徐霞客的对异域土地的热情,是出于对自然山水的好奇与兴趣。人文地理学上有对“地方感”的强调,但这仍是一种现代观念,我们很难想象在四百年前,徐霞客就对完整的国家地理概念有清晰的认知。但可以确信的是,故乡的“地方感”和“天下”的观念,在《徐霞客游记》里并没有明显的割裂。虽然这是游记,或者说是探险和考察的记录,但很少能从中看到徐霞客对“异乡山水”的惊愕。他的叙述是从容不迫的,即使是身处险境,也会尽量描述为一种舒缓惬意的情境,让人沉醉其中,而不觉得有内在的紧张感。

如《楚游日记四》中所述:“早饭于绿竹庵,以城市泥泞,不若山行。遂东南逾一小岭,至湘江之上。共一里,溯江至蒸水入湘处。隔江即石鼓合江亭。渡江登东岸,东南行,其地陂陀高下,四里,过把膝庵,又二里,逾把膝岭。岭南平畴扩然,望耒lěi水自东南来,直抵湖东寺门,转而北去。湖东寺者,在把膝岭东南三里平畴中,门对耒水,万历末无怀禅师所建,后憨山亦来同栖,有静室在其间......”这样的文字有古代山水散文“风烟俱净”和“天山共色”的感觉,是符合传统文学的审美意识的,这样的文风几乎贯穿了《徐霞客游记》的始终。或许,在徐霞客心中,异域的山水和故土的风景可以融为一体,他用笔记录下的风景,既是地理志意义上的,更是审美意义上的,徐霞客通过远行及其书写,形成了自己对国家地理文化的完整想象。这在当时,无疑是很独特且超前的行为,这也让《徐霞客游记》的文本更具多重解读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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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前到来的“现代”意识?

“无限的远方,和我们都有关”——这显然是一个现代的概念。生发自西方的现代性思潮,在近两三百年的历史中,逐渐扩散到全球的各个角落。热衷旅行,尤其是探索遥远的未知,这种思维和实践方式,大多产生于现代文明的意识里,即使在古代,也基本存在于西方的文化传统里。

不论是《伊利亚特》还是《奥德赛》,哪怕是《一千零一夜》里诸多传奇故事,都不乏探险者“寻觅远方—归乡”的叙事模式,似乎这种对遥远彼岸的想象力,是西方文化里长期存有的基因。不过,与农耕经济相伴而生成的中国传统儒家思想,恰恰主张安土重迁,“父母在,不远游”的圣贤教诲,始终是传统读书人心中的坚固理念。

徐霞客要突破的观念阻碍,首先就来自这样一种思维定势式。与“学而优则仕”观念割裂的结果,就是自绝于主流文化的圈子。在这点上,徐霞客大概是有清醒的自知的。因此,他并没有彻底与传统观念割裂,因为他本身也不是一个有“革命性”思维的知识分子,这和同为晚明文人的李贽就大为不同。徐霞客的个性更像一种本能的自觉,他并不需要反抗什么,只是兴趣和审美自觉所致,所以,当需要和现实妥协的时候,徐霞客也能做出稳妥的举措。比如,徐霞客在母亲去世后守孝三年,并未出游,他在首任妻子去世的时候,也没出游,这既符合当时的文化观念,也与人伦常识吻合。

换言之,徐霞客并不是以一个决绝的姿态,来与当时的文化主流割裂而抗衡的,这也是他令人惊奇的地方。读者很难从《徐霞客游记》中看到其思想观念内在的冲突性,尽管在徐霞客的晚年,大明的江山已经摇摇欲坠,一些先觉的文人已经嗅到了帝国陆沉的巨大风险,但这种焦虑极少出现在他的文字里。即使不能说《徐霞客游记》里有一种审美的自觉,也很难否认它对自然地理和文化地理的书写,是一种更加纯粹的记录。

这种纯粹感也与传统的儒家知识分子的心境有很大不同。《徐霞客游记》中的很多文字,与其说是一种地理志式的直接记录,不如说更像是一种文学上的审美自觉——风景和记录者本身是融为一体的,自然景象和心灵世界的风景是合一的。比如,《黔游日记一》中有这样的记录:“乃由其东上岭,越脊北下一里,行壑中。又北一里,再越岭脊,下行峡中。壑圆而峡长,南北向皆有脊中亘,无泄水之隙,而北亘之脊,石齿如锯,横锋坚锷,莫可投足。时已昏暮,跃马而下,此骑真堪托死生也。越脊,直坠峡底,逾所上数倍,姑知前之圆壑长峡,犹在半山也。峡底有流,从南脊下溢,遂滔滔成流。”

虽然这些文字基本都是写景,但谁又能说从中看不到旅行者内心的变化呢?这种对待书写对象的“主客体融合”的思路,当然是非常古典式的,就像中国传统的水墨画,虽然不会像西方绘画里的透视技法那样,把风景的细节描绘得非常细致逼真,但观赏者也能从中看到画作里内蕴的风景之美。更何况,这种美感本身也会透过文字呈现在读者面前,让人如临实景,和旅行者(或者说探险者)感同身受。

虽然晚明出现了经济上的资本主义萌芽现象,文化界也出现了一些反叛传统儒家思想的迹象,但徐霞客还是一个源自古典乳儒海的读书人,虽然具备一定的“现代感”(这恐怕也是后世研究者代入当代思想的结果),但他仍然是一个地道的中国的读书人。异乡的风景对他而言,既是梦想的彼岸,也是突破日常生活庸常感的途径,也正因此,也益显《徐霞客游记》的独特性。

(原标题:《徐霞客游记》:不只是寻觅异乡山水之美)

来源:北京晚报

编辑:TF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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