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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米开朗基罗遇到达·芬奇 文艺复兴为后人留下哪些启迪

2018-06-28 12:00 北京晚报 TF0328

2018年6月27日,长达三个月的《文艺复兴时期意大利的艺术、文化和生活》展,在首都博物馆落下帷幕。俨然一场接力,在国博,又有一个展拉开序幕。这个名为《无问西东,从丝绸之路到文艺复兴》的视觉大展,切口切在丝绸之路对东西方艺术与生活的影响,但依然和文艺复兴相联。可以说,两个展从各个方面都提示我们,文艺复兴并没有远离我们,也绝非一个凝固的艺术话题。它的常说常新,仍能给后人无数的启迪。

作者:侯恕人


 

达·芬奇自画像

当今,随着国人视野的多元开放,也随着新一代留学生在西方学习生活,有更多的新人,已经成为东西方文化进一步交流的使者。本期来扣“文艺复兴”之题的两位作者,都是曾经或仍然在西方学习艺术的年轻人。年轻的杨好业已学成归来,成为一名致力于艺术教育与传播的出版新锐,并且在今年完成她的首部艺术史专著《细说文艺复兴》。侯恕人如今依旧在罗马美术学院学习,他在筹备自己在意大利的首个艺术展间隙所撰写的这篇文章,可以看作他在文艺复兴的发祥地,对艺术的感悟与领会。

——编辑题记

相对于文艺复兴时期的方方面面,我以为更为世人所铭记的是在那个伟大时期,艺术家对于艺术的那份执著与疯狂。达·芬奇与米开朗基罗各自的创作,成为这一事实最好的明证。很少有艺术家像米开朗基罗那样,留下如此庞大的艺术遗产,而他被同时代的艺术家和民众称为“圣人”。而早于他半个世纪出生的达·芬奇,少年时是托斯卡纳周边一个小村落里一个每日胡思乱想的男孩,他有着一个梦,就是像鸟儿一样可以在天空中自由的飞翔,他被弗洛伊德称为:人世间绝无仅有的旷世奇才。这个男孩探究了神、人和自然的真谛,自己也变成了一个神话。

有关他们所创作的杰作的诞生秘密,以及两位艺术家相遇一起,给艺术史所增添的非凡活力,正是本文所要涉及的话题。

米开朗基罗自画像

米开朗基罗篇

大卫,从二手石材中诞生

公元1504年9月,每当夜晚降临,在安静的佛罗伦萨大街上,就会听到一声声的口号声,和拖动巨物的声音,而这被众人拖运的是一尊重达9吨,高达5.5米的“巨人”——这位“巨人”只能在晚上被慢慢地、一米一米地被拖运进市中心,因为白天佛罗伦萨狭窄的街道实在太过拥挤。而这位“巨人”就是被誉为疯狂的“怪人”的米开朗基罗从26岁开始创作、历时三年完成的大理石人物雕像《大卫》。

大卫,是《圣经》中的英雄少年,他曾经杀死侵略犹太人的非力士巨人歌利亚,不仅捍卫了祖国的尊严,更保护了城市中的人民。在米开朗基罗之前,就已经有许多的雕塑家雕刻过大卫的雕像,而大多数艺术家都是表现大卫在战争胜利后的那种放松和喜悦之情,就比如多纳泰罗那尊也很著名的青铜雕塑作品《大卫像》。而米开朗基罗从古希腊哲学著作中学到:高贵的精神是通过健美的身体展现出来的。所以他的作品中无论男性形象还是女性形象,都有着非常健美的线条和肌肉。米开朗基罗要塑造一位英雄,他需要展示给人们的就不仅仅是那种战后的喜悦之情。于是人们看到,他的《大卫》,健硕而充满自信地站立着,左手上举,握住搭在肩上的“甩石带”,右手下垂,似将握拳,头部微昂,怒目裂眦地直视前方,好似随时准备投入一场新的战斗。

之所以采用这样的姿势,是因为在米开朗基罗寻找材料的时候,这块巨大的大理石已经被弃置在教堂空地上很多年了。米开朗基罗只是这块大理石的第二任主人,最初的主人正是雕刻青铜《大卫像》的多纳泰罗。这块来自于阿尔卑斯山卡拉拉采石场的白色大理石,当时已经被多纳泰罗刻出了下肢,躯干和衣着的大概形状,可不知道为什么,多纳泰罗废弃了这块材料,并没有继续完成它。而当米开朗基罗看到这块“二手”石材,就凭着他超凡的透视能力,瞬间在大脑中绘制出了大卫最初的形象,更将这块大理石所雕刻后的样子完全的印在了自己的脑中。在米开朗基罗雕刻这尊巨像之前,他先制作一个预想的小型粘土雕塑,然后将粘土雕像放在石槽里,上面倒入洁白的牛奶,塑像最后露出来的部位就是他即将要优先雕刻的位置。

创作开始了,从在大理石上刻下的第一刀开始,对艺术极其固执的米开朗基罗就拒绝任何助手帮助。他想要一人独立完成这个作品。经历了三年的春夏秋冬,这个别人看上去像个“疯子”一般的人,完成了这尊自古典派出现以来第一个完全无支撑的大理石雕像。

西斯廷教堂天顶壁画:孤独中的奋战

公元1508年,受教皇尤利乌斯二世之托,米开朗基罗开始了梵蒂冈西斯廷教堂天顶壁画的绘制。他从佛罗伦萨聘请到了许多经验丰富的壁画家,借用他们共同的智慧来完成这幅巨大的组合壁画。辅助画家们把米开朗基罗所创作出的草图,沿着人物形象的轮廓线凿上小孔,然后工人们把石灰、沙子、火山灰混合在一起搅拌好,赶在黎明之前将其作为衬底涂抹在天顶之上,趁衬底还没干透,又将草图贴合在上面,最后再用一个装满黑色粉末的小布袋,沿着之前凿好的小孔轻拍上去。黑色粉末会透过小孔,在还未干透的衬底上留下印记而成为壁画最初构架。

在意大利语中,壁画一词同为新鲜(FRESCO)一词,而米开朗基罗要做的就是,站在高达18米的脚手架上,趁壁面还是潮湿的状态,将颜料涂抹上去,这样颜色才是最鲜亮且不易损坏的。但因为湿壁画的技术是如此特别,挑剔的米开朗基罗总是将学徒们所画的那些并不完美的地方全部敲掉,然后自己再重新画过。他会对自己的学徒们大喊:你们很幸运,因为你们总是对你们的作品非常满意,但是我却总是不满意!

就这样,偏执得有些狂妄的米开朗基罗将他的徒弟们全部赶了出去,独自完成这样的巨作。有一次,他画累了,躺在高高的木板上休息,侧头过去,看到一只老鼠正在啃食他的面包。他并没有去赶走它,反而是露出了难得的微笑。

达·芬奇篇

《最后的晚餐》“有意为之”的损毁

相比米开朗基罗,达·芬奇的艺术历程,要早得多,但同样充满故事。1482年,达·芬奇离开佛罗伦萨,因为他在佛罗伦萨受人认可的只是绘画天份,而他更想被世人认可的则是他无与伦比的科学造诣和工程设计能力。而在文艺复兴时期的文学和艺术的黄金时代,技术并不会受到达官显贵们的青睐,所以达?芬奇向务实的米兰公爵路德维克?莫罗毛遂自荐。他在信中,耐人寻味的把自己描述成了一个军事学家,只是在信的最后一部分才提到了他的雕塑和绘画能力,仿佛他独特的艺术天分,是他最不在意的。

到了1495年,位于米兰的圣玛利亚感恩教堂里的人们,开始每天讨论一个修道院内看上去“精神有些问题”的人,那个人每天早上都会早早爬上修道院的手脚架上,开始他一天的工作,有时候他会不吃不喝的埋头苦画十几个小时,直至累倒在画前,而有的时候,他会放下手中的画笔,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的作品,一站就是一整天,好像他的灵魂脱离了肉体去和画面中的人去交流一样。人们最不能理解的则是他会经常奔跑于烈日之下,大汗淋淋的跑到作品之前,拿起画笔画上几笔,又马上扔下画笔转身就走。而这个“病人”就是达·芬奇。他正在创作的,就是他为数不多但又最著名的作品之一《最后的晚餐》。这副画于圣玛利亚感恩教堂餐厅中的壁画,有着非常多让人们津津乐道的神秘的色彩,可就是这么一副传世之作,却遭到了大面积的损毁,而这些损毁都是这个固执的艺术家“有意为之”的。

Tampera坦培拉是当时欧洲非常流行的绘画形式,这个词的来源就是古意大利语,被意为“调和”“搅拌”,后泛指一切由水溶性、胶性颜料及结合剂组成的绘画,也常单用于鸡蛋等乳性胶结合剂组成的绘画。坦培拉基本上是以铜板,铁板,石板,木板等材料做支撑物的,有着漫长的发展过程。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家都谙熟和热衷于坦培拉绘画技法,而达?芬奇却非常不喜欢用水粉来调和颜料,因为他发现水粉有着对颜色很大的失真感,例如颜色之间难以融合晕接,色彩不够柔和光艳,小笔多次排线过于费力等不可避免的劣势,所以达·芬奇执意要创造出属于他自己的壁画技法,他在调和颜料的时候加入了鸡蛋,牛奶,和最与众不同的油彩,形成了一种非坦培拉画法亦非油画的绘画技法。油彩作为颜料是用很多种植物油和其他颜料混合而来的,这样做出来的颜料非常鲜艳,还有很强的遮盖力,画出的作品颜色真实,并且很长时间都不会变色。油彩画颜色中含有大量油脂,绘画时颜色又浓又厚,这就是达?芬奇对于油彩这份近乎痴迷喜爱的原因,让他不顾一切的在很多作品中使用,就包括这副《最后的晚餐》。

当然从现在的角度去看,达·芬奇失败了,因为在潮湿的环境下,墙壁中过多的亚麻油使得油彩在墙面上始终不干,画作根本维持不了很久,而之后的水气让画作开始大面积的发霉,导致墙皮脱落,所以现在呈现在我们眼前的《最后的晚餐》是经过了多年修复之后的作品。

可是正是达·芬奇对于油彩绘画的痴迷,对于新鲜事物那种富有想象力的创造性,对陌生事物的那种开拓性,才能绘制出那举世闻名的神秘一笑——《蒙娜丽莎》。

达·芬奇《安吉里战役》

当米开朗基罗遇到达·芬奇

《巨幅战役图》的对决

造化弄人,在这个文艺复兴的鼎盛时期,两位天降奇才巧妙地碰撞在了一起。当米开朗基罗向众人展示出他的《大卫》时,政府却不能将这座雕像放在原计划的教堂拱璧的廊台上,因为它他太过巨大;另一个原因则是,教堂是不允许摆放全裸雕像的,于是,政府召集了包括达·芬奇在内的由多名艺术家组成的委员会,来讨论决定将大卫摆放在何处。

那时候的达·芬奇刚刚完成自己的巨作《最后的晚餐》,正名声大振震,而米开朗基罗当年也是在年仅24岁时就完成了《圣殇》,也是已经小有名气,但就在达·芬奇看到《大卫》的一瞬间,他这位年近50岁的大艺术家还是感受到了这个年轻人给自己带来的压迫与威胁。于是他建议将《大卫》随意摆放在某个不起眼的地方,但米开朗基罗坚持自己作为艺术家的骄傲与自信,坚决反对这个提议,最终政府还是将《大卫》放在了维奇欧宫殿(当时为市政厅)的门前。由此,米开朗基罗和达·芬奇才有了之后的《巨幅战役图》的对决。

两年之后,佛罗伦萨市政府委托51岁的达·芬奇和28岁的米开朗基罗在市政府大厅共同创作《巨幅战役图》。达·芬奇最先展示出了他的创作草图《安吉里战役》,刀光剑影中,人仰马翻,画面生动描绘了如火如荼的战争场景。其实,达·芬奇非常厌恶战争,但这位曾经上过战场的艺术家,还是将自己曾经见识过的最真实惨烈的战争实景,转化为昔日佛罗伦萨的光辉岁月和自由之花。

不久之后,米开朗基罗也将他的《卡西那战役》公开出来。米开朗基罗从未上过战场,对于战争中的那些血雨腥风,他无法深入理解,所以,他用自己最擅长的人体造型来展现战争内涵。这幅作品并不是传统的叙事手法,作品淡化了战争中残酷的你死我活,取而代之的是用人体的扭曲变形来表现大战前夕紧张的气氛,并用戏剧化的手法将人体张力所表现的内心感受融入到战争题材中。

魔咒般的存在 时代的抗争

艺术的风格的碰撞其实也在映射时代的碰撞,年龄的差异使他们分别属于两个不同的时代。

达·芬奇属于美第奇家族统治的洛伦佐时代,但所幸的是,他并没有完全被专制统治者所左右;年轻的米开朗基罗则属于共和时代,然而他又和美第奇家族有着非常深的联系。时代与性格的不同,直接影响着他们对艺术理想的追求和艺术作品反映时代主题的异同。在艺术层面上,理智的达·芬奇崇尚科学,在他看来,人类对艺术与科学的认识过程同样“要以感性经验为基础,而且是以最高贵的感觉——视觉为基础”;“绘画的确是一门科学,并且是自然的合法的女儿”。而米开朗基罗却是将激情融入到他的人体创作当中,更多的是体现以人为本的时代特点。

“米开朗基罗不是文艺复兴时期中出现的那种很自信的艺术家,在创作美妙的艺术作品时,既有激情又富于理智。他是文艺复兴早期降临欧洲的第一个艺术家,内心迷茫而又矛盾,即有狂放的创作热情,心里也极度忧郁。既有自我推崇,也有自我蔑视;既自我陶醉,也有内心深切的焦虑。”精神分析学家沃尔夫冈·梅尔曾这样说。

只有自由的灵魂,才能创造时代最杰出的艺术。《大卫》象征着自由,坚定和正义,是为佛罗伦萨这个城市特别创作的。米开朗基罗把大卫作为保卫共和制城市的一名青年战士的典型来塑造,这反映了他的政治思想——想借此来宣传不可动摇的自由公民权,以对抗中世纪对人的思想的禁锢和控制。不仅如此,《大卫》还是文艺复兴人文主义思想的具体体现,它对人体的赞美,表面上看是对古希腊艺术的“复兴”,实质上预示着人们已从黑暗的中世纪桎梏中解脱出来,充分认识到了人在改造世界中的巨大力量。米开朗基罗在雕刻过程中注入了巨大的热情,他独自一人,花费三年时间,塑造出来的不仅仅是一尊雕像,而是思想解放运动艺术性的表达。

作为一个时代雕塑艺术的最高境界,米开朗基罗是文艺复兴人文主义的推举者。他在西斯廷教堂祭坛正面墙上绘制的思想激进、撼人心魄的巨幅壁画《末日审判》,让米开朗基罗成为了那个时期对于教廷来说的一个魔咒般的存在。米开朗基罗独自一人顽强地工作了近6年,在220平方米的画面上绘出约400个人物。在画中央,基督正气凛然,高举右手,即将发出最后的判决。米开朗基罗还把一位教皇画到将被判罪去接受地狱煎熬的一群人中。在基督左脚下,一个圣徒右手持刀,左手提着一张人皮,而这张人皮的面孔正是米开朗基罗本人的脸,其表情痛苦、愤怒,夸张表现了米开朗基罗正经历着精神与信仰危机的折磨和对现实社会的不满。《末日审判》是与《大卫》比肩的“双峰”之一,它对人间丑恶进行了痛快淋漓的鞭挞。

飞翔象征着精神的自由,达·芬奇一辈子都在为飞行创造着各式各样的飞行器,好像他在抗争着教廷对于人类思想控制的不公,他倾尽全力想要挣脱世俗的枷锁,用他那好似可以预知未来般的创造与想象力,竭力绘制出他那一幅又一幅包含科学思想的艺术作品,他留下的艺术作品其实要比同时期很多艺术家要少的多,达?芬奇始终坚持着他对科学的追求,在他认为绘画只是在探究科学路上的一种表现形式,用这些作品不断的去挑战教廷的权威。

而他的一生也是颠沛流离。他从佛罗伦萨去往米兰,但战争使得他又迁移到了威尼斯,然后再次往返于罗马与佛罗伦萨和米兰,最终身心俱疲的他带着对教廷的失望与厌恶去往了法国,并定居于昂布瓦斯。

携着满腹经纶和伟大抱负来到这个世界的达·芬奇,希望可以帮助到那个灰暗年代,使之富强,可正是这些被世人指责为“异端”的思想触怒了当权者的软肋,使得他被打压的到处窜逃,但他执意要改变世界,发疯似的创作出了近15000张手稿,包含了艺术,科学,军事,医学,等太多领域,最终,他带着满身病痛与不舍在1519年5月2日离开了这个已经开始冉冉升起的世界。达·芬奇在弥留之际,留下了这样一句话:我忏悔,我冒犯了上帝,我没能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创作。

米开朗基罗·波纳洛蒂与莱昂纳多·达·芬奇是应该被反复书写和认识的艺术家,他们的疯狂和固执成为了文艺复兴时期独树一帜的艺术形象。但又有谁会用他们的这些“缺点”来批判他呢?反而他们的“缺点”则更揭示了这些凡人以及文艺复兴时期其他杰出艺术家内心最隐晦的坚持,而这些,正是他们被后人所敬仰和膜拜的原因。

(原标题:文艺的执拗,复兴的疯狂)

 

来源:北京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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