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河西

《东岸纪事》 夏商 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

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有声有色，可是，另一方面，他也没有放弃自己本行：小说。

一本填补浦东文学空白的《东岸纪事》在全国文学界都引起了相当大的反响，浦东，是他的故乡。

有一种为浦东树碑立传的感觉。

他在浦东生活了二十多年，时间特别长，32岁才搬到浦西静安。可是，他并不是出生在浦东的，9岁之前，他住在浦西，和祖母生活在武宁路这一带，9岁时才搬到浦东乡下去读书。

他母亲是川沙本地人，父亲常年在外，他已习惯乡村的生活，直到初中时因为叛逆与老师发生口角中途辍学，他在浦东度过了自己的青春时光。

他说乡村学习最大的收获是学会了拼音，可以查字典了，“这是应试教育给他最大的帮助。”辍学以后他觉得自己基础比较差，自学，查字典，为了增加词汇量把《辞海》从头看到尾，这成为他基本的文学训练。

之后，因为家里动迁，他进入工厂，当了一名工人。

在写作上，他又是幸运的。在工厂里，他拼命给文学杂志投稿，20世纪80年代末，他赶上文学黄金时代的末班车，孙甘露说，再晚两年，文学杂志社的投稿就堆成山了，根本没人看。20世纪90年代，他在文坛崭露头角，成为“新写实主义”阵营中的一名生力军。

2004年左右，他开始动笔创作《东岸纪事》这部长篇。地理背景放在上海浦东的六里镇，因为他觉得六里对于浦东来说比较有典型性，历史上，有很多重要的事件在此发生。他还有点小庆幸，2004年，他去六里拍了一些照片，现在那里经过改造，已经完全没有历史的痕迹了。浦东从上世纪90年代初开始开发，至2004年已经被拆得差不多了，不过多少还残存了一些老东西。他对照着自己拍的这些照片，写关于乡村的记忆，慢慢地写了一些段落。中间开茶叶公司，有些分心，再接着写，前前后后断断续续写了近七年，至2012年上半年完成，然后在出版发表的过程中又做了一些修改。在夏商看来，先锋小说更多的是技术层面的考虑，它是在“画鬼”，写实小说则是“写人”，画鬼容易写人难：“先锋小说有很多技法，它是变化多端的，但却只是花拳绣腿，而写实小说非常难，最好的小说家都会迎难而上。”

就像他最近的一部长篇《标本师》。

1998年《廊桥遗梦》走红的时候，《作家》杂志社的宗仁发约了八个到十个作家写十万字左右的中国式廊桥爱情，蹭个热度。书商也已经找了时代文艺出版社，但最后因为各种原因终于没有出。

时间很紧张，一个月，夏商就写了八万字的《标本师之恋》给宗仁发。这是个标本师的爱情故事：主人公的女朋友去世了，他把她的遗体做成标本，最后蹈海殉情，“我”在海里拿到一沓日记本，日记本里是标本师追忆他们的爱情故事，“我”拿到日记本的时候，他们都去世了。

这里有一个关键问题就是，要保持遗体的新鲜，如何保存？这就需要标本的知识。怎么制作标本？保存标本？他当时一无所知，直到几年前，他问了《睿士》杂志的赵岚，赵岚采访了中国最牛的标本世家唐家的后人，他告诉了夏商一些制作标本的知识，他才明白标本制作原来是这样的。一开始，他把不了解的东西全部虚化掉了，虽然故事成立，但是他总觉得好的小说家不应该逃避，而是会把细节全部写出来，这是优秀小说家和二三流小说家的最大区别！

“你可以看到《东岸纪事》这部小说，我没有逃避任何历史细节。”他说。

没有任何原型，也没有任何采访。书里最真实的就是地名和历史事件，他把一些重要的历史事件巧妙地穿插在故事里面，比如在一代上海人记忆中留下深刻烙印的上海甲肝流行和轮渡踩人事件。而人物都是虚构的，故事也都是编的，只有些零零碎碎的记忆，比如乔乔很像他以前班里的一个女生，考取了上师大，只是后来也辍学了；写刀美香这条线，是因为他做普洱茶，了解了一些云南的生态、地理和人文知识，所以选择了这样一个对象。此外，他还有一个意图，是想写一部群像小说，虽然里面的主要人物是乔乔和崴崴，但也不像主角，还有刀美香等一众角色。乔乔和刀美香是两个不同的女性，乔乔是土著，是老浦东，而刀美香则是外来户，新浦东，正好形成对照，他所关注的也是在这个时代中的人物命运。

写完这部小说，他最大的感触就是觉得小说家做的是笨活儿，要“拙”，而不要过于聪明。

“这部作品的成功，不是能力增长，而是以前小聪明太多。很多作家都有这样一个问题，因为有才气，所以会动用小聪明，所谓聪明反被聪明误。对一部伟大的小说来讲，才气不是最重要的，反倒是拙，像做手艺一样写作，难。就好比织毛衣，最难接的是四平针，正反都要接，看似没有什么花头，很平整，就是所谓的现实主义，而旁针衫接起来很容易，看起来花里胡哨、图案很多，写小说也是这么回事儿。《东岸纪事》整部小说，娓娓道来，没有心急火燎的要去讲故事，就这样悠悠地讲出来，完整地平稳地叙述，看起来没什么，其实有很多高明之处。”他说。

先锋小说的难度在于形式感，现实小说的难度则在于写出真正的人！

（原标题：夏商的东岸：画鬼容易写人难）

来源：北京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