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李峥嵘

首先翻开一副长卷《雪景》。这本书的插画作家是劳拉·瓦卡罗·希格，她的的作品一向简单而富有创意，其创作的《先有蛋》和《绿》分别荣获2008年和2013年的凯迪克银奖；《我以前会害怕》、《发脾气的牛》和《小狗和小熊》系列都一再带给读者惊喜。最新图画书作品《雪景》和读者玩了一场雪地迷藏。下雪了，近处是什么？稍远一点呢？远一点呢？以简单的问答，让小读者猜猜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吸引读者寻找下一幅图画的线索。《雪景》每页都可与下一页无缝连接，形成了一幅从开始下雪、到雪停、再到雪化滋润万物的长长的画卷。季节也在悄然转变，跨越冬、春、夏，最后再次出现雪覆远山，留下一个开放性、令人回味的结尾。

《口袋里的雪花》是格林纳威大奖提名作家瑞秋·布莱特和布拉迪斯拉发国际插画双年展金苹果奖得主郁蓉合作的暖心之作。小松鼠盼望已久的第一场雪来临了，可是大熊不能陪他去玩耍。他替两个人尽情玩所有的游戏，并把最美的一朵雪花装在口袋里带给大熊。大熊没有见到这朵雪花。“雪花来了又去了，但是有些东西是永远不会离去的。”

这两本图画书都挖掘了一种日常生活的诗意。日常生活中再美好的事物和关系，都会越来越熟悉，最后似乎变得理所当然。获得美国凯迪克大奖的绘本《下雪了》（乌里·舒列维兹 著， 河北教育出版社）描绘了小男孩儿和他的狗为第一片雪花而欢呼雀跃，而大部分成人的反应正相当冷漠，“只不过是一片雪花而已。”艺术的力量在于让习以为常、理所应当的事情重新变得怦然心动。《雪景》里乌鸦的影子、结霜的头发都是如此动人；《口袋里的雪花》里憨厚可爱的小松鼠满怀着对这个世界的好奇，期待生命中第一片雪花的到来。

我不由自主想起美国自然文学作家雷切尔·卡森的话：“孩子的世界是清新、陌生而美丽的，充满了惊奇和刺激。对于我们大多数人来说，那种明察秋毫的眼力、对美和令人叹为观止的事物的感受力，在我们尚未成年时就已经变得迟钝甚至完全丧失了。”而所有伟大的艺术家都一颗不被时光摧毁的惊奇之心。劳拉·瓦卡罗·希格两岁开始画画，现在她依然从她的两个孩子和一条狗身上不断汲取灵感。她谦逊地说：“当孩子们抬头看云朵时，他们会看到各种各样的动物或其他东西，艺术家只是在继续做孩子们做的事。”在中国70后已经算老年人，而郁蓉，一个三个孩子的母亲，一个生于七十年代的女性，却依然是森林里那个可爱的小松鼠，在森林中收集所有的色彩，期待人生中第一次见到雪花，在雪地里尽情游戏。

这几年是中国图画书大爆发、大发展的时期，但是，真正怀有一颗闪闪童心的并不多，看中的只是图画书市场闪闪的金子。于是，流水线作业、电脑填色、粗制滥造、快马加鞭、鱼龙混杂，坏了读者的胃口。而《口袋里的雪花》是历时五年精雕细刻出来一朵雪花：晶莹剔透、值得琢磨。诗经中说“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琢磨”是玉的美好，也是君子的品格。《口袋里的雪花》每一个页面，都可以看到艺术家花费的心思。封面的文字不是出自电脑字库，而是郁蓉的孩子手写出来，然后再用剪纸制作出来的，那种朴拙是大人无法模仿的。里面的每一朵雪花细节纤毫毕现，每一朵都如此的不同；大熊身上的毛毯，一根一根毛发都不一样；森林里的落叶灌木，每一棵树和每棵树都完全不同，却又浑然一体。不约而同，劳拉也特别重视图画中的细节，前一页的土拨鼠可能和下一页的狐狸有一种微妙的呼应关系。

图画书的文字很少，但是艺术设计感很强。但是一切技术都是为了表达情感、思想、内容。和完全缺少设计相反，也有一些书使用大量的设计，立体折叠、粘贴、挖洞，有时候陷入了炫耀技巧的地步，却并没有考虑阅读的舒适。曾为电视动画制作者的劳拉特别重视设计的概念，她所创作的书无一例外都既好读又极富设计感。《雪景》从第一页到最后一页形成一个循环往复、生生不息的自然生态圈。《口袋里的雪花》剪纸和铅笔画相结合，技巧使用非常节制，只出现了一处挖洞的设计，而这个洞和情节浑然一体。从前一页看，读者跟着小松鼠透过这个洞看到下雪了，而且这个洞是小松鼠用手擦窗户上的冰擦出来的，这个动作本身很孩子气，很有互动感，小读者会忍不住用手触摸这个洞。翻到下一页，读者透过这个洞看到的却是小松鼠惊喜的笑脸。一个洞涉及前后四个页面的制作和印刷，稍有差池，就体现不出情趣。

《雪景》跟着小脚印发现大雪覆盖下的蓬勃生命，《口袋里的雪花》中小松鼠把雪花放在自己的口袋里送点大熊，艺术家奉献给读者的是一颗纯真之心。艺术具有一种魔法，赐予世界上每个孩子惊奇之心，终其一生都无法被摧毁，“能够永远有效地对抗以后岁月中的倦怠和幻灭，摆脱一切虚伪的表象，不至于远离我们内心的力量源泉。”

来源：北京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