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藏着非法电镀厂

今年7月一个炎热的下午，一辆越野车驶入大兴魏善庄镇陈各庄村的一条狭窄小胡同。在胡同深处一个隐蔽的机械加工厂里，司机下了车，向工人们提出，要给越野车的拖钩上加一层电镀。闻听此言，工作人员拉开了厂房中间的一道铁门，一个更加隐蔽的黑电镀作坊赫然出现。

凌乱的工具堆满了上百平米的厂房，电镀时产生的气味和废水在暑热之中更让人难以忍受。和其他更关注价格的客户相比，这位司机比较特殊：四处观察一番，他已经约略看出了其中的端倪：厂房内并无任何处理污染物的设备，电镀后产生的污染物经由预先埋设的管道，直接排到后墙之外。他找了个借口脱身，至此，那个传闻中的黑电镀作坊的位置终于确定了。

这个司机正是韩超。干嘛要对这么一个小电镀作坊这么上心？韩超说：“电镀产生的废水里含有大量的重金属，对环境的污染非常厉害。正规的工厂都有专门处理废水的设备，但是这种小作坊直接排进渗坑。可是，渗下去是什么结果？作坊的老板确实省钱了，可是浅层地下水就污染了。地下水若是被污染，可不是几年十几年就能恢复的。”

今年以来，涉及环境污染的案件越来越成为韩超工作的重心。确定了作坊准确位置的次日，韩超和环保局工作人员顶着三十多度的高温，悄悄来到了作坊后墙几百米外的小树林。走到这儿才发现，这家作坊的选址有点意思：后墙外是一片几百米宽的荒地，地里沟壑纵横，曲折的排污沟隐藏在野草丛中，若是开车靠得太近，一来车子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陷住，二来，只要有人站在墙根的方向朝外张望，进入野草丛的车子势必立即被察觉。无奈之下，几个人只能徒步慢慢从半人多高的野草间钻过去。

不知道被野草划出了多少伤口，顺着污水沟的走向，终于一点一点靠近了墙根。很快就到作坊的排水口了，为了找到最合适的取水位置，走在最前边的韩超性子急了点，一脚踩空，原本看似草丛的地方，底下竟是空的，趔趄一下站稳了细看，脚下就是墙内厕所的排污沟，墙内流出的粪便正在和旁边由暗管排出的电镀污水混合，一起流进沟渠。连通排污沟的是一条几十米长的渗坑，若不是从这个方向凑近了观察，谁能想到这个时常散发臭味的地方藏着这么大的污染源？

打击非法排污利益链

环保局工作人员马上取水化验，初步化验结果显示，这里的污染物已经超过国标，按照刑法规定，此含量已经达到刑事犯罪标准。很快，大兴分局民警包围电镀作坊，直接冲进去控制人员、扣留设备、寻找排污暗管。包括云南籍老板龙某在内的7人被刑事拘留，现已被检察院批捕。

韩超说，在全北京大规模治理污染的背景之下，环境案件不仅是公众关注的重点，更是民警们工作的重心。但是公众关心归关系，对于许多就摆在光天化日之下的案件线索，许多人却视而不见。
环食药率中队成立之后办理的第一个环境案子，就端掉了大兴一个经营多年的收购废弃油漆桶的工厂。韩超说，即使是生活在这家工厂的旁边，恐怕很多人也不会想到，那么常见的废弃油漆桶，竟然也是对环境有较大风险的污染物，

“按照刑法条文，非法处置废弃油漆桶之类的固体危险废物，只要超过3吨，就属于犯罪行为。但是这样的厂子，每天干的就是这个，只要查清楚厂子的账本，确定它是不是超过3吨，难度不大。”韩超说，刚刚开张亮相的环食药旅中队拿这家工厂“祭了旗”。

老板虽然被刑拘，打响第一枪的韩超倒是没怎么觉得高兴：“这些摆在公众眼皮底下的污染行业并不罕见。比如保养汽车之后的废机油都是如何处理的？按规定，汽车维修厂应该付费给有处置废机油资质的企业，由这些合法企业处理它们。但是，早就有一条产业链，专门上门收购废机油，之后再提纯出售。这条产业链上人人都赚钱，只有环境受污染，这就更需要我们加大打击力度。”

彻底铲除了制假土壤

在环境案件成为工作重心之前，身为大兴分局经侦支队民警的韩超一直把精力放在假冒食品、药品案上，其中假烟假酒案在其中占了颇高的比例。韩超说，以前大兴许多村镇内的外来人口众多，村民将房子出租，甭管谁住进来，周围人都不会多看一眼。“有一些外地来京在村里租住的人，只要落了脚，后面跟来的就越来越多，相互抱团，然后就开始干上制贩假烟假酒的违法勾当。”

“假货贩子们的特征，在我们眼里真是特别清楚，最典型的，经常开一辆没后座的面包车。真要来订单，开始做假酒了，车子从来不会开到作坊门口，都是停放在非常远的地方，这些人会先观察，确认没风险了，才会徒步到作坊开工。”韩超说，只要察觉身后有车辆跟随，他们永远不会停车，肯定是一直兜圈子。

在此前多个案子当中，韩超充分发挥了自己曾经干过社区民警的优势，会摸清楚嫌疑人的各种底牌，再根据掌握的情况部署侦查措施。“只有在最后收网的时候才是真高兴。远远的用望远镜盯着嫌疑人装货，装得差不多了，突然冲进去，人赃俱获，那时候的感觉太美妙了，调查、蹲守时候的那些苦，全不算什么了。”

韩超遭遇的嫌疑人当中，颇有一批潜在的“金鸡奖级演员”：哪怕人赃俱获，也能面不改色地撇清自己的关系。前段时间，在南中轴路的一个停车场，韩超带领同事们破获了一起贩卖假冒净水器的案件。尽管在现场连人带货一起被拿下，来自东北的假货贩子阎某还是一口咬定“我就是在这儿遛弯，随便转转，谁知道你们在干嘛呢。这些东西是净水器吗？我不知道啊，这东西不是我的。”

在讯问室，阎某将演技发挥到极限，一脸小白兔般的天真无害。然而，韩超却在他收发快递的信息里，查到了一条来自浙江慈溪的信息。此前，慈溪地区刚刚破获过一起制造假冒净水器的大案，部分制假嫌疑人被抓获。阎某本人来自东北，妻子是河北人，周边的所有亲友没有任何人跟慈溪挂得上钩，那么这条快递记录又是怎么来的？

在零口供的条件下，韩超迅速派出侦查员按照线索赶往慈溪，将当地的发货人沈某的信息查清楚。果然，沈某的交往更加广泛，全国多个地区到处有他的长期联络人。各地警方根据北京警察提供的线索联合行动，在各地同时动手，将整条制售假冒伪劣产品的链条同时打掉。直到韩超将“上家”沈某的口供摆到了阎某面前，阎某才终于卸下了演员的行头，开口说真话。

今年以来，这类案子在大兴已经越来越少。“今年北京强化整治，清理这些犯罪的土壤，土壤没了，我们能排查出的线索就越来越少，发案也越来越少，这个从我们统计的治安数据上显示得非常明显。如果今后清理整治的力度不减，在北京以前一直没有根治的制假贩假类的犯罪真的有可能彻底绝了。”韩超说。

来源：北京晚报 记者 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