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呼延云

一、“换心”救了儿子命

在笔者所阅读过的古代笔记中，最早提及“换头术”的，是南朝刘义庆在《幽明录》中的一条记录。河东有个名叫贾弼之的人，东晋安帝义熙年间官拜琅琊府参军。有一天晚上他做梦，梦见一个长相十分丑陋的人，“面皻疱，多须，大鼻瞷目”，皻疱就是疙瘩，瞷目是指眼白外翻，那人对贾弼之说：“我相貌丑陋，觉得你仪表堂堂，想跟你换个脑袋行不？”贾弼之断然拒绝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头面，怎么能够替换？”也许是因为这个梦的缘故，贾弼之一夜没睡好，第二天白天昏睡，又梦见了那个相貌丑陋的家伙，执意要和他换头，贾弼之十分厌恶他纠缠不休，没辙，只好同意了。

一觉醒来，贾弼之想：虽然自己同意换头，但那是梦里的事情，做不得真，算不得数，所以该干吗还是干吗，谁知上街没走出几步，就见到所有老熟人都纷纷躲避，还互相发问：“那个丑陋的家伙是谁？”贾弼之莫名其妙，照旧到王府去上班，琅琊王老远只打量了他一眼，就起身离去。“弼取镜自看，方知怪异”，原来他真的被梦里的那个丑八怪换了头，现在他长了一副“面皻疱，多须，大鼻瞷目”的丑陋嘴脸。贾弼之震惊不已，连忙逃回家，但“家人悉惊入内，妇女走藏”，并惊叫着“有个穿着大人衣服的怪人闯进来了”！贾弼之花了好大的力气，才让家人们安定下来，把事情的经过仔仔细细一讲，又说了自己平日里的生活特征，在官府供职的细节，一一都能“对上号”，家人们才相信了他的话。

从此以后，贾弼之就顶着这么一个并非原装的脑袋生活，他的脸虽然丑陋，却奇特至极，居然能够在同一时间里做出两副不同的表情，“半面啼，半面笑”，而更加了不起的是，新换的头颅还为他增加了特异功能，能够用两只脚，两只手，嘴巴各“拿”一支笔，同时写出华丽优美的文章，令世人啧啧称奇。

除了换头之外，还有换心。

清代笔记《虞初新志》有记，万历年间，徽州有一户人家，老太爷是个十分性急的人，家里虽然有钱，与族内其他亲戚不睦，他的两条腿瘦削无肉，有个亲戚嘲笑他：“看你的‘足相’将来子孙恐怕是乞丐。”他非常生气，偏巧他的儿子读书特别不开窍，“咿唔十数载，寻常书卷，都不能辨句读”，老太爷急得不行，唯恐将来这孩子真的成了乞丐，便延请了上好的老师教他读书，谁知不管老师如何努力，想尽了办法，孩子依然没有任何长进，老师只好跟老太翁辞馆，“某力竭矣”。

老太翁也是恨铁不成钢，跟老伴大发脾气道：“你生的没用的儿子，早晚要把我苦心积攒的家业败光，干脆趁我还活着，要了他的小命，然后把财产施给庙里，我去那儿终老去。”说完还真的买来了几根大棍子，老伴一看这老东西闹着玩儿要下死手，赶紧让儿子逃命要紧。

儿子刚刚娶亲，听说老爸因为自己读书不长进，要了断自己的性命，吓得不行，当夜大哭，“不觉夜半，倦极假寐，见有金甲神拥巨斧，排闼入，捽其胸，劈之，抉其心出，又别取一心纳之，大惊而寤”。

第二天，老师辞别，儿子送出他数里远，牵衣流涕道：“恻隐之心，人皆有之，师父您就忍心看着我死吗？”老师一听，大吃一惊：“你怎么会说这样的话？”儿子便把父亲要打死自己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说：“我昨天夜里做了个换心的怪梦，颇觉胸次开朗，愿意跟着您继续读书。”老师便考了他几道题，没想到以前一向木讷的学生，对自己教过的书籍“辄能记诵”，不禁大吃一惊，便同意跟他一起回去。

回到家中，师徒二人刚刚推开屋门，便听耳畔一阵风声，一根大棍子劈头砸下，多亏师徒二人有防备，才能躲开——正是老太翁要杀不肖子，见老师回来了，十分惊讶，老师便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老太翁不相信，一试之下才发现儿子好像突然开窍一般，读书作文无不精进，乃大喜，权且饶过儿子一命。

儿子“自是敏颖大著，不数岁，补邑诸生。又数岁，联捷成进士”。喜讯报来之日，卧病在床的老太翁大笑道：“这小子将来终于不至于做乞丐了！”然后气绝而逝。时人听说此事，不禁感慨万千，“古今未闻有换心者，有之，自此始”。但人们更认为，这恐怕不是真的有神灵换心，而是儿子“精诚所激”，发奋读书，有志者事情竟成。正所谓“有形之心不能换，无形之心未尝不可换”也！